早上明明還十分晴朗,下午天就陰下來了。灰色的羽毛漫天飛舞,在陰霾的天空下紛紛揚揚。 米切爾卻仿佛覺得十分有趣,索性剩下的半塊麵包都不吃了,統統揉碎了拋到草地上。 這下鴿子們更加來勁,整個草地都被埋頭搶食的小鳥們占領了。不時有更多鳥類拍著翅膀從半空中飛下,很快便加入了熱鬧的搶食大軍。 就在這個時候米切爾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這隻警局特別配發的手機可以接收特殊信號,每當發生特殊事件,需要調集已經下班的s.w.a.t特警時,總部就會對這種手機發送代碼訊號,從代碼中可以讀出事件發生的時間、地點、總體概況,然後緊接著s.w.a.t隊長就會分別給隊員打電話。 然而今天打來電話的不是鄧凱文,是副隊長桑格斯。 “米切爾嗎?抱歉我知道你今天在休假,但是情況比較複雜,我需要你也過來一下。” “喲!怎麽啦?” “咱們頭兒出事了。”桑格斯聲音緊繃繃的,聽起來就像一根隨時會斷的弦:“他保護那個叫雷古勒斯?切爾奇的議員去演講會場,在那裏遭遇了槍擊。現場傳來的情報顯示,他已經跟別人失去了聯係。” 米切爾眉梢微微一跳。 “呆在原地不要動,十分鍾後警局會派車去接你。”桑格斯最後確定了一下米切爾的位置,然後緊急切斷了通話。 “……十分鍾啊。”米切爾看了下手機時間,低低的重複了一句。緊接著他站起身,拎起那個手提箱,大步向自己停在街邊的汽車走去。 被他腳步聲驚起的鴿子紛紛飛了起來,在他身後的草地上,一時間灰色的羽毛漫天飛舞,遮天蔽日。 第16章 教學樓走廊裏仿佛更加安靜了。 兩人的呼吸交錯在一起,此起彼伏,清清楚楚,在身體這樣貼近的姿態下甚至有些狎昵的感覺。 埃普羅沉思了很久,才輕聲問:“kevin,你這樣算是在跟我抱怨,還是在請求我呢?” “……我請求你。”鄧凱文的聲音聽起來很鎮靜,實際上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如果你喜歡聽我求你的話,那麽我現在就是在求你。” 埃普羅久久的凝視著他,半晌突然微笑起來,又俯身在他唇角親了一下:“不要這麽緊張,至少這次我不是專程為你來的。” 那你是為什麽來的?鄧凱文心裏的念頭一閃而過,緊接著那個答案就自動浮現了出來——是為了斯坦利。 “你是不是在想,我一定是為了斯坦利而來的?”就如同多年前一樣,埃普羅總是能一眼看透鄧凱文心裏最隱秘的想法,讓他整個人在自己麵前無所遁形:“是,為了把g.a這位繼承人從監獄裏撈出來,我不得不從紐約帶來一整個律師團為他辯護,還在你們洛杉磯司法部砸了一筆天文數字的錢,你們警局今年的福利應該會好很多。”他帶著槍繭的指腹蹭了蹭鄧凱文的唇角:“我親愛的孩子,發獎金的時候記得要感謝我。” 鄧凱文條件反射的把頭往後一仰,臉色有些蒼白:“你撈不出他來的,他打算跟jim那幫人一起販毒,我在販毒組的同事當場搜出了足足半公斤白粉。他還扣押人質拒不受捕,很多目擊者可以證明……” “我聽說那幫毒販被警察擊斃了是嗎?”埃普羅微笑著打斷了他。 鄧凱文緊緊抿著唇,半晌生硬的點頭道:“是的!” “那麽就沒人能證明他打算販毒了。” 鄧凱文剛想反駁,埃普羅突然伸手比了個“噓”的手勢。那雖然隻是個小動作,但是他做起來,卻有些特別的成熟和風度。 “不要反駁我說你們的司法製度很嚴明,一定會判斯坦利坐個十年八年牢,我這次一定會無功而返。我既然來了就一定會解決斯坦利的問題,如果他真的被判那麽久,我一定會在離開洛杉磯前就讓人在監獄裏殺了他。” 鄧凱文瞬間臉色就變了:“為什麽?” “虧你還問為什麽,那些警察真是把你給教糊塗了。” 話雖這麽說,埃普羅聲音裏卻沒有真正責備的意思,倒是有些縱容的親昵。 “如果他真被判那麽多年,那他肯定不能再繼承g.a了。他的存在對g.a來說不僅是一種恥辱,也是一個潛在的威脅。殺了他之後我就能專心選擇下一個繼承人,也許再去海王星號開一次篩選大會,也許……我會把你帶回紐約。” 他們靠得這麽近,埃普羅幾乎把鄧凱文整個環抱在懷裏。他胸膛的溫度很暖,但是在鄧凱文卻刹那間如墜冰窟:“……你說什麽?” 埃普羅拍拍他的臉:“所以你最好還是祈禱斯坦利無罪釋放。不過我會給他教訓,讓他一輩子都不敢再來招惹你的。” 走廊上的窗口微微打開著,外邊遙遙傳來警笛的呼嘯聲。那是s.w.a.t特有的裝甲車發出的聲響,看來切爾奇家族終於向警方伸出了求助的手。 “你大概不希望我出現在你那些警察同事眼前吧,”埃普羅貼在鄧凱文耳邊微笑著道,“那麽,咱們暫時要說再見了。” 鄧凱文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脫口而出:“等等!是你買通‘狼牙’來殺我和雷古勒斯?切爾奇的?” 埃普羅大笑反問:“寶貝兒,你覺得我會殺你嗎?” 鄧凱文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埃普羅確實不會這樣做,因為他犯不著。如果他真想殺自己,當年就已經動手了,完全沒有理由一直等到現在。 “如果我想殺你那個政客情人,我一定親自動手,絕不會假手他人。”埃普羅話音一頓,那槍管從鄧凱文後腦上慢慢往下移,頂著他線條瘦削完美的後背一直滑到腰間,又越過皮帶,最終曖昧而狎昵的停在了臀部上,還逗弄一般往裏頂了頂:“剛才那一槍是我故意讓人打偏的,如果我想,你那小情人已經不知道死過多少次了!” 鄧凱文緊抿著唇,那是他全神戒備時的習慣動作,代表他此時很緊張,不放鬆,就像炸毛的刺蝟一樣。 埃普羅看著他的目光有瞬間的柔軟,仿佛真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樣。 但是他們彼此心裏都清楚,埃普羅的態度不論再怎麽縱容溺愛,那也都不代表他的危險性有半點降低。他就像一頭高高在上的猛獸,隨時可以露出獠牙把鄧凱文撕成碎片,那威脅是如此深刻而致命,誰敢相信他表麵上瞬間的溫情呢? 大樓外傳來直升機降落時的轟然巨響,與此同時一架mh-60出現在窗口上,艙門大開著正對走廊窗口。 “那個狼牙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埃普羅收回槍,漫不經心的說,“其實很簡單,多注意下你身邊親近的人,別給別人留下可趁之隙就行了。” 鄧凱文警惕而懷疑的盯著他,埃普羅卻對這目光視若不見,走到窗口去抓住了直升機垂下的軟梯。 就在這個時候樓梯上傳來了警察飛奔而上的腳步,看樣子來了很多人,腳步聲十分的淩亂噪雜。 “那麽再見了,我親愛的孩子。” 埃普羅黑色西裝下擺在直升機掀起的狂風中掀飛起來,他最後微笑著道了別,隨即直升機急促拉升,把他迅速的拉離了大樓窗口。 mh-60銀灰色的鋼鐵外殼在陰霾的天空下,反射出一種冷冽冰寒的光。鄧凱文衝到窗前,隻看見直升機迅速升到了百米高空,他最後隻看見埃普羅對他微笑著揮了揮手。 (2) 桑格斯他們衝上樓梯的時候,隻看見鄧凱文站在走廊窗口前,半個身體探出窗外,風把他的衣領和頭發都吹得飛揚了起來。 “頭兒!” “頭兒你沒事吧?” “我靠,人呢?殺手呢?都逃了嗎?頭兒你沒事吧?” 鄧凱文回過頭,第一個看見的是米切爾,後邊跟著桑格斯和幾個老隊員,這支分隊來了大概有十幾個人。 因為是緊急集合,很多人都沒有完全裝備,米切爾隻在t恤外套了一件防彈背心,戴著半指手套,拿著一支mp5衝鋒槍,連作戰套服都沒穿。 鄧凱文張了張口,遲疑一下才說:“……他走了。” 米切爾立刻追問:“誰?” “……埃普羅。” 桑格斯脫口而出:“怎麽會?” 鄧凱文精神還有些恍惚,他推開那幾個隊員,慢慢的順著牆根坐到地上。 他的西裝外套已經被扔在了樓梯口,身上隻穿著早上起來的那件白襯衣,因為在餐館保護雷古勒斯,他的側頸受了傷,血跡浸透了大半個肩膀。 其實那傷並不深,隻是看上去十分可怕。鮮紅的血跡襯著白襯衣,黑頭發,清瘦而孤拔,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米切爾蹲下身,用力扳著他的肩膀問:“埃普羅怎麽會在這裏?暗殺雷古勒斯的是不是他?” “我不知道,”鄧凱文抽著氣搖頭,“我什麽都不知道……” “kevin,你抬起頭來看我,看我!”米切爾強行板起他的下巴,鄧凱文下意識的逃避目光接觸,他便用大拇指強硬挑起鄧凱文的眉心,強迫他望向自己。這一套動作非常熟練和專業,站在邊上的桑格斯不禁特意看了米切爾一眼。 “你受到傷害了嗎?埃普羅對你說了什麽?你有沒有哪裏疼痛?”米切爾緊緊盯著鄧凱文的眼睛,目光非常強硬有力:“深呼吸,深呼吸!” 鄧凱文臉色蒼白,下意識的深深吸了幾口氣。 “他的情緒不穩。可能受到了心理傷害。”米切爾轉頭對桑格斯說:“這裏已經沒有目標價值了,圈起來讓刑警進行後續搜索吧。” 桑格斯也有點擔心鄧凱文的狀況,立刻就點頭同意了,當即就通過對講機叫刑警上來圈地。 他們從樓梯魚貫撤退,米切爾走在最前,想伸手去扶鄧凱文,卻被他用力揮手推開了:“我沒事。” 米切爾詫異的抬眼看他,隻見他額前被淩亂的劉海遮住了,隱約看見亂發之下的眼睛,目光寒冷而清醒,就仿佛寒星一樣沒有一點感情。 米切爾知道這個人又回來了。 這個強硬鐵血的,精悍銳利的,驍勇善戰的鄧凱文又回來了。 他退後半步,目光緊緊的盯著鄧凱文,隻見他用手捂著受傷的側頸,目不斜視的大步走下了樓梯。 廣場在晦暗的天空下格外靜寂。 黃黑交錯的警戒線草草圍住禮堂,幾輛警車堵在外邊。擔架正把受傷的學生一個個往外抬,不遠處隱約聽見人們輕聲的哭泣。 切爾奇家族的人已經被隔離保護,雷古勒斯站在廣場邊上,幾個s.w.a.t特警貼身緊跟著他。看到鄧凱文一行人出來,雷古勒斯三步並作兩步趕上前:“kevin!你沒事吧?” 鄧凱文抬起頭,目光落在雷古勒斯的臉上,半晌低聲道:“——他來了。” 米切爾瞬間就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埃普羅。 雷古勒斯臉色也微微變了:“來幹什麽?” “為了斯坦利。” “我就告訴過你不該抓斯坦利!” “就算不為這個他也會來的。”鄧凱文打斷了雷古勒斯,語氣十分冰冷:“他來的目的有一半是為了你,這次隻是警告。” 桑格斯他們都茫然的站在那裏,不知道這兩人的對話是什麽意思。隻有米切爾聽懂了他們在說什麽,那是埃普羅在警告雷古勒斯不要動他的人,至少不要如此肆無忌憚的挖他牆角。 埃普羅這幾年來已經不大管事了,他在g.a實際上是一個精神領袖,隻做出一些根本性的決策,日常事務大半是g.a的執行董事和斯坦利一起聯合管理。 但是這位黑道教父的作風多年來都沒有變,仍然像傳說中一樣血腥而冷酷,走到哪裏就將恐怖帶到哪裏。 就算是雷古勒斯?切爾奇,也不能忽略那來自黑道教父的血腥警告。 “最近一點時間我不會再跟你聯係了。”鄧凱文從雷古勒斯身邊擦肩而過,頭都沒偏一下:“狼牙的事我會去調查的。” 他鑽進s.w.a.t的越野大車,啪的一聲重重關上了車門。 米切爾最後看了雷古勒斯一眼,聳聳肩膀,也鑽進了車裏。 回去的一路上車裏靜默無聲,鄧凱文閉著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隊員們偶然輕聲交談,又很快都閉上了嘴巴,各自望向車窗外。 車在警局門口停了一下,隊員們陸續下車,去警局裏交還裝備跟寫報告。 桑格斯是第一個下車的,他腳剛落地,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隻見鄧凱文從車裏跳下來,說:“你等一等。” “怎麽了?”桑格斯疑惑的看著他。 隊員們一個接一個的從車裏鑽出來,有的往前走了幾步,有的稍微頓了頓,偷眼看這氣氛詭異的兩人。 米切爾是最後一個出來的,剛從車上跳下來腳還沒落地,就看見鄧凱文突然拎著桑格斯的衣領,把這麽個高大強壯的成年白種男性一路拖到了停車場邊上!他整個動作就像是拖垃圾袋一樣,桑格斯根本沒有還手之力,緊接著就被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拳! “頭兒!”幾個隊員一下子驚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