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著。”埃普羅聲音越發低沉下去,一字一頓的道。    從東京回來之後,出乎意料埃普羅沒有立刻把凱文送回他母親身邊,而是留他在g.a住了一陣。    那其實是鄧凱文一生中,最開始接受黑道教育的日子。    埃普羅並沒有立刻教他打架練武,而是首先教了他如何開槍。就算是衝擊力最小的女士槍對他而言也太大了,後座力經常撞得他肩膀青一塊紫一塊的,凱文又是個天生軟弱愛哭鼻子的小孩,每天晚上洗澡的時候便疼得掉眼淚,跌跌撞撞跑去找埃普羅訴苦。    埃普羅於是把他抱起來,帶他一起去看弟弟。斯坦利剛剛學會搖搖晃晃地走路,地毯對他而言又太粗糙了,走著走著就啪嗒摔一跤,緊接著開始嚎啕大哭。他一哭凱文就不哭了,跑過去笨手笨腳的安慰弟弟。    可惜斯坦利從不領情,經常用力推開凱文,有時候還會用拳頭打他的眼睛。    這樣暴躁的表現讓埃普羅很驚奇,一開始他以為這兩兄弟天生不合,後來才發現斯坦利對誰都一樣。他好像天生就對暴力和鮮血特別敏感,給他喂奶的時候他會用力咬乳母的乳頭,有時甚至會咬得鮮血淋漓。    埃普羅漸漸就覺得這孩子有些怪異,也就不再把凱文帶去見他弟弟了。    鄧凱文在g.a度過了他的整個童年時代,見到斯坦利的次數卻屈指可數,甚至連埃普羅自己都沒有親手撫養這個孩子。    根據g.a的慣例,繼承人是要被整個董事局共同撫養的,斯坦利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跟保姆、傭人、家庭教師和一大堆叔叔伯伯共同生活了。那些人都知道要討好這位大少爺,眾人惡意的嬌縱讓他更加不知道天高地厚,脾氣也越發惡劣暴躁。    然而在當時,鄧凱文卻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    他漸漸開始很少回家,整夜整夜的留宿在g.a裏。每次回到卡珊德拉那棟富麗堂皇的別墅,都隻是為了拿換洗衣服,或者是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每次埃普羅都開車把他送到樓下,看著他跑進門去,十幾分鍾後又風風火火的跑出來。他必須動作快,因為他的時間表被安排得滿滿當當,陪埃普羅練槍和開會是他日常生活的主要內容。除此之外他還在學法語和俄語,埃普羅每天下午抽出兩小時來親自教。    有一天下午埃普羅出門去參加一個黑道老大的葬禮,順路把凱文帶去他母親那裏拿幾本書。他們兩人都穿著正裝,凱文年紀還小,便沒有打領結,隻在黑西裝裏穿著開了扣的白襯衣。他剛推門下車,突然埃普羅攔了一下,從車廂裏探出身,給他仔細理好襯衣領子,才拍拍他的肩:“去吧。快點回來。”    凱文頭也不回的應了一聲,大步跑上別墅台階。    埃普羅看著他進了門,才轉身回去車裏。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他敏銳的察覺到什麽,猛然一回頭,隻見別墅二樓的落地玻璃窗前,卡珊德拉正匆匆放下窗簾。    那個女人如今已經三十出頭,身姿倒是秀麗如初,在窗口一閃就不見了。    埃普羅臉色沉了沉,一言不發的鑽進車裏。    凱文蹬蹬蹬跑進自己的臥室,在書櫃裏翻了半天,頭也不回的大聲問:“媽咪!我那本燃燒的世界怎麽不見了?”    身後靜靜的沒聲音,凱文一回頭,頓時嚇了一跳:“媽咪!”    卡珊德拉站在兒子身後,嘴唇緊緊的抿著,一雙湛藍眼睛冷冷的看著他。    卡珊德拉其實是個二分之一的混血,雖然金發碧眼,但是身材卻像東方人一樣嬌小纖細。她最近瘦得厲害,顴骨都有些突出,這樣揚起下巴來看人,便給人一種非常冷淡、刻薄、挑剔的感覺。    凱文從小就是個直覺敏感的孩子,一看母親的眼神,心裏就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感,勉強笑了笑問:“媽咪?你怎麽了?”    “……你看到斯坦利了嗎?”    “斯坦利?我上星期——”    “你最近看到斯坦利了嗎?”卡珊德拉猛地上前一步,幾乎要緊貼到了兒子臉上:“他還好嗎?埃普羅喜歡他嗎?他有沒有親自照顧他教育他——”    “媽咪!媽咪你放開我!”凱文用力掙脫卡珊德拉,踉蹌著退後了半步:“斯坦利很好!neil每天都去看他的,他已經開始學說話了!一切都非常好!”    “他每天去看他多長時間?啊?埃普羅每天去看我兒子多長時間?!”    “我不知道,媽咪,我真的不知道……”    “為什麽你不知道?你不是一直跟埃普羅在一起嗎?”    “我……半個小時,”凱文口不擇言的說,“我保證一定有半個小時。”    事實上根本沒有,埃普羅每天隻去看斯坦利一眼,其他時間大多聽保姆的匯報。    “隻有半個小時?”卡珊德拉臉上露出了尖銳的失望,“難道他已經不喜歡斯坦利了嗎?”    “媽咪……”凱文心驚膽戰的盯著卡珊德拉。    “那他提起我了嗎?”突然卡珊德拉生硬的轉變了話題,“他有沒有說要來看我,有沒有其他的……其他女人?”    問這句話的時候她不由自主流露出焦躁的神情,凱文那句“沒有”剛剛衝到嘴邊,就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有的,媽咪,neil有提起你的。”    卡珊德拉久久的瞪視著他,那目光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    凱文甚至覺得那不是母親看兒子的眼神,那裏邊夾雜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    “埃普羅不是你的父親,”卡珊德拉硬邦邦的開了口,“他是斯坦利的父親。”    凱文忍不住又退後半步:“……是的,媽咪。”    “一定是因為你,他才分不開心去看斯坦利的。”她又神經質的低聲說,“一定是因為你。”    “對——對不起,媽咪。”    卡珊德拉猛的抬起頭,那目光幾乎要將她幼小的長子活活刺穿:“為什麽他對你這麽好?明明斯坦利才是他唯一的兒子,我給他生的唯一的兒子!你到底用了什麽辦法,你怎麽能越過斯坦利的位置?!”    凱文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母親一直有些神經質,但是從沒像今天這樣,發作得這麽劇烈而可怕,讓他背上都冒出了一層冷汗。    “這樣下去斯坦利怎麽辦?我怎麽辦?”卡珊德拉一個箭步衝上前,猛的抓住了凱文的肩膀,指甲深深陷進了少年單薄的肌肉裏:“你說,這樣下去斯坦利怎麽辦?他還那麽小!還有我,我怎麽辦?我已經老了!”    “媽咪,媽咪!”凱文疼得叫了起來:“媽咪,鬆手!快鬆手!”    砰地一聲巨響,臥室門被狠狠推開了。埃普羅大步流星的走進來,一把推開卡珊德拉,隨即把凱文緊緊拉到了自己懷裏!    凱文已經被嚇呆了,轉頭間就撞上一個帶著淡淡煙草味的寬厚懷抱,他立刻下意識的緊緊抓住埃普羅,顫抖著叫了一聲:“neil!”    卡珊德拉臉色蒼白:“埃普羅……”    “你最好去做一下心理治療,我懷疑你精神狀態有點問題。”埃普羅冷冷的打斷了她,一把抱起凱文向門外走去。臨出門時他突然回過頭,聲音很低卻極其有力:“還有,你最好少抽點大麻。”    卡珊德拉一下子僵在了那裏。    埃普羅抱著凱文,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22章        從那天開始起凱文就徹底住在了g.a。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卡珊德拉抽大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她本來就是個內心敏感、心思纖細、喜歡懷疑別人、還有點神經質的女人。從內心深處來說她仍然愛著凱文的父親,那個年輕俊美的東方人,那愛情在空虛的時光中化作了負罪感,每次見到凱文那和父親肖似的臉,她的負罪感都會像毒蛇一樣從心底裏冒出來。    同時她又不滿足現在的生活,潛意識裏她覺得,既然她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她就應該獲得更高的地位,更富足的生活,更顯赫的榮耀,甚至是g.a女主人的頭銜。    這些埃普羅當然不可能給她。埃普羅所做最多的隻是給她錢,讓她隨心所欲的消費。    充裕的物質容易讓人內心空虛,卡珊德拉本來還有兩個兒子,但是斯坦利被留在了g.a,一個月隻能見她一次;凱文又被埃普羅帶在身邊親自教養,基本上沒什麽和母親相處的時間。寂寞而富足的生活讓她靈魂更加饑渴,迫切需要精神上的刺激——於是她選擇了大麻。    這個時候還算好,她還沒真正接觸冰毒或者是海洛因。    真正毀滅她的事情,發生在凱文十三歲那一年。    那天凱文從學校出來,出乎意料看見g.a的車停在門口,埃普羅站在車門邊,默默的看著他。    凱文身上其實繼承了母親的很多性格特質,比方說敏感內向,軟弱善感,心思又比常人更加慎密。他一看埃普羅的眼神,就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neil,發生什麽事了?你不高興嗎?”    周圍大街上人來人往,埃普羅就那樣看著他,不說話也不笑,目光微微有些沉鬱。半晌他才開了口,聲音十分低沉:“kevin,你父親死了。”    凱文瞬間呆在了那裏。    埃普羅上前一步,重重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用力的往自己懷裏帶。    “沒關係的,kevin,沒關係的……我父親也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比你年紀大的人先走一步,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他是怎麽死的?”凱文顫抖著問,“他死在哪裏?到底是怎麽回事?”    埃普羅看看周圍一圈:“我們上車再說。”    他把凱文帶上車,車窗玻璃緩緩升起,立刻將潮水般的喧雜都隔絕在了世界之外。    鄧凱文的父親其實是個奇人——他是個東方武師,據說功夫極其厲害,長得又十分俊美。卡珊德拉年輕時追求者眾,她卻唯獨對這個一沒家二沒錢的年輕人一見鍾情。    後來鄧凱文回憶起他父親,總覺得他父母當年是十分相愛的。後來卡珊德拉的背叛對他造成了沉重的打擊,他幹脆離開了家,四處流蕩居無定所。    多年後他調查過父親當年的行蹤,發現他離家出走以後,並沒有立刻離開紐約,相反卻在家附近盤桓了好幾個月,直到卡珊德拉臨產為止。斯坦利降生後他從紐約去了舊金山,在那裏度過了兩年,職業是給人當保鏢,生活非常單調。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他突然又離開了舊金山,開始到處流浪,打些零工,就這麽慢慢從東部晃到了西部的洛杉磯。    事後的調查顯示,在他人生的最後幾年,他一直隱姓埋名生活在西部,打工的時候還用了很多假名。那段時間他生活如何已經無據可考,想必應該很不怎麽樣。    至於他的去世則完全是個意外,至少資料上看來一切都是意外。他某天去銀行的時候遭遇了一幫反社會分子,他們在銀行大樓放了炸彈,包括他在內的幾十個人都沒能及時逃脫,最後隨著銀行大樓爆炸身亡。這個消息在美國轟動一時,報紙上登出了所有遇難者的名字,他死亡的消息就是這麽傳到紐約的。    凱文當時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竟然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他隻覺得心裏非常難受,就像是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但是竟然完全哭不出來。他眼睛發澀,喉嚨哽得難受,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就像是在做一場噩夢。    埃普羅沒有把他帶回g.a,而是送到了卡珊德拉那裏。    車在別墅門口停下的時候,他看見卡珊德拉站在門前痛哭,報訊的幾個人正扶著她低聲勸慰著。    他飛快的跑下車叫了一聲媽咪,卡珊德拉從人群中伸出手,把他緊緊的抱在懷裏。    那其實是父親離家出走後,凱文第一次這麽緊的被母親抱住。    “媽咪,還有我,你還有我。”凱文生疏而笨拙的安慰著母親,“不要哭了,不要傷心,你還有我。”    卡珊德拉哭得幾乎崩潰,她站立不穩,全身重量都壓在兒子身上,幾乎把凱文壓得摔了一跤。    “我好後悔,我好後悔……”淚水中她神經質的一遍遍重複著,“為什麽,為什麽!……我好後悔啊!……”    凱文感覺自己肩膀被母親掐住了,他疼得臉色都變了,卻咬著牙一個字都沒有說。    卡珊德拉最終哭了一整個白天,到晚上的時候才在安眠藥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她沒想起來安慰兒子,從頭到尾她都隻想起來自己失去了愛人,卻沒想起來兒子失去了父親。    凱文一直陪伴著母親,他心裏非常難受,卻沒法宣泄出來。一直到晚上卡珊德拉睡了,他一個人靜下來了,那痛苦和絕望才一點點從心裏蔓延上來,就像細密的利齒一樣來回噬咬著他的心髒。    從七歲那年開始起,他就再也沒見過父親。    那天清晨父親回頭的瞬間,就像一幅泛黃的黑白照片,從此永遠的留在了他的記憶深處。    凱文在樓上坐了一會兒,看著母親的睡臉,突然覺得十分厭煩而恐懼,甚至無法跟她呆在同一個房間裏。他飛快的跑下樓梯,剛想衝出大門,突然一下子停住了腳步:“neil?”    埃普羅竟然還沒有走,坐在餐桌邊的壁爐前。    “喝點什麽嗎?”他晃晃手裏的瓷杯:“來點咖啡吧。”    凱文慢慢走過去,任由埃普羅倒了一杯剛煮好的irish,又把杯子硬塞到他手裏。    “我父親是在我十歲那年走的,”埃普羅喝了一口咖啡,低聲道:“在此之前我對他根本沒印象,跟斯坦利一樣,我是被董事局撫養長大的。我從沒有跟他一起吃過晚飯,十年間我們說過的話,大概連一百句都不到。”    凱文“嗯”了一聲表示他在聽,淚水無聲的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我的意思是,很多人都有這樣那樣的缺憾,但人生總是公平的,你比別人少一些東西,就自然會有其他的東西來補償你。”埃普羅頓了頓,又說:“比方說我很早就掌握了權力,我在大把拿錢支持紐約市長選舉的時候,那些同齡人還在念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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