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人連叫都沒叫出來,就被猛的一腳踢了出去,順著地連滾了好幾圈才撲通一聲撞到門板。 瞬間那幾個保鏢都驚呆了,率先反應過來的都猛撲上去,走廊上頓時響起了震天的怒罵和碰撞聲。兩邊的辦公室門被紛紛推開,醫生和護士們衝出來大叫住手,手術室裏也出來一個護士,用力敲著門板大罵:“安靜!安靜先生們!不然我叫警察了!” 幾個s.w.a.t同時氣勢洶洶的站起身:“操!我們就是警察!” 正當走廊上這幫男人就要掏證掏武器的時候,突然樓梯門再一次打開了,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來:“——住手!” 米切爾回頭一看,心裏微微一驚。 那是個十分年輕漂亮的女人,穿著淺藍裙子,金緞似的長發,臉上還帶著淚痕——西妮亞?米蘭達。 他下意識的停了手,幾個s.w.a.t也尷尬的頓住了腳步。 切爾奇家族的保鏢趁機扶起那個意大利人,後者已經被米切爾揍得鼻青臉腫,連親媽都未必認得出來。這夥人顯然已經沒氣勢再威脅什麽,隻能匆匆拋下一句:“給我等著!走著瞧!”然後就飛快的溜了。 自始至終西妮亞就站在門邊,切爾奇家族的人從她身邊狼狽經過的時候,她甚至沒有抬一下眼睛。 直到走廊上恢複了難堪的靜寂,她才抬起頭,冷笑著逡巡了眾人一眼,目光最終落在米切爾臉上:“——kevin還在裏邊生死未卜,你們就已經在外邊熱鬧上了?” 她的聲音不高,但是在安靜的走廊上每一個字音都清清楚楚。桑格斯想說什麽,但是最終尷尬的咳了一聲,轉開視線。 米切爾麵無表情的回視著她。 “……這位小姐請問你是傷者的什麽人?”手術護士終於走過去,遲疑著問:“您是他的……” “我是他的未婚妻。”西妮亞微笑了一下,那笑意短暫而平靜,“——西妮亞?米蘭達。” 護士明顯鬆了口氣,友好的跟她握了握手:“那真是太好了,跟我過來一趟可以嗎?這裏有些情況我們必須告訴你一聲。” 西妮亞點點頭,尾隨著護士穿過一片狼藉的走廊。米切爾正站在走廊當中,西妮亞迎麵走到他麵前的時候,他緊緊盯著這個女人,輕聲問:“你什麽時候成了他的未婚妻了?” “我們一直在商量結婚的事,怎麽,他從沒告訴過你嗎?”西妮亞嘴角浮現出一點嘲諷的冷笑,緊接著擦肩走了過去。 第20章 鄧凱文的手術一直到深夜才結束。 他的情況基本上已經穩定下來,但是第一夜仍然要進icu病房。醫院病房大而舒適,允許兩個家屬陪護,但是鄧凱文在法律意義上沒有家屬,因此未婚妻西妮亞便留了下來。 洛杉磯警局也要派出一名警察留守,米切爾便主動要求留在醫院。本來桑格斯準備自己留的,但是臨到決定時他老婆打來電話,說是醫院寄來懷孕報告,米切爾便強硬的把他趕走了。 “懷孕不是小事,你們這還是第一胎吧?你覺得如果kevin醒來以後,知道你放棄了這麽重要的時刻留在醫院裏陪他,他心裏能好受嗎?還是別給他添堵了!”米切爾哈哈笑著一指自己:“這種時候就應該像我這樣的單身漢出馬,還能拿兩倍出勤津貼呢!” 桑格斯遲疑再三,最終還是千恩萬謝的走了。 米切爾啪的一關門,轉過身的時候臉上已經完全失卻了笑容。 他生得不能說不好,雖然五官臉相不如鄧凱文那樣俊美,但是收拾收拾也能算爽朗陽光。他笑起來的時候特別有感染力,仿佛無憂無慮心懷坦蕩,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但是當他完全不笑的時候,那眼神、五官、麵部表情,就顯得特別冷淡疏遠,還有股隱約的戾氣,讓人忍不住覺得,他也許是個關鍵時刻狠得下心來的男人。 米切爾沉著臉走進病房,隻見鄧凱文躺在病床上,臉色比被單還要蒼白。他臉上蓋著氧氣罩,幾根管子從身上鏈接出來,右手上插著血袋針頭。西妮亞?米蘭達坐在床邊拉著他的左手,輕輕親吻著他瘦削的手背。 “他還在手術室裏的時候,我站在門外邊,心想如果他死了,我就舉行一個婚禮,新郎席位上放著他的遺像。”西妮亞看著鄧凱文昏迷的臉,目光柔軟而癡迷:“我想做他的女人,姓他的姓,穿著黑裙子成為他葬禮的主辦人。我可以做他一天的妻子,然後當他一輩子的遺孀。” 米切爾抱著臂靠在門邊上:“這種時候還用得著裝深情嗎?反正他看不見。” “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女人的愛從來不裝。”西妮亞笑了一下,俯下身去在鄧凱文冰涼的側臉上印下一個吻:“——從我第一眼看到他開始起,我的眼睛裏就隻剩下了他。我可以為他去死。”她頓了頓,仿佛堅定信念一般輕聲重複:“我可以為他去死。” “事實上是你差點害死了他吧?”米切爾忍不住冷笑一聲:“很可惜,你愛的這個鄧凱文不需要女人!” “就算他不需要女人,也未必需要你。”西妮亞的聲音一如既往十分柔和,盯著米切爾的眼神卻爭鋒相對咄咄逼人:“我們不妨打個賭,就算有一天我和kevin分開了,他也絕對不會選擇你!他也許會孤獨很長一段時間,也許會選擇另一個女人甚至是男人,但是他絕對不會跟你在一起!” 米切爾臉色慢慢沉了下來,一言不發的盯著西妮亞。 病房外的走廊上隱約傳來護士走路和說話的聲音,窗外夜色沉寂寥遠,星河岑寂。 病房裏的空氣靜默得幾乎要凝固,米切爾和西妮亞互相直視著對方的眼睛,兩人的目光都冷酷徹骨。 就在這個時候病床上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西妮亞慌忙低頭一看,隻見鄧凱文的手動了動,仿佛想抓住什麽。她立刻用力抓住他的手:“kevin!kevin!你醒了嗎?” 鄧凱文臉色微微的扭曲了,似乎想說什麽,但是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沒有睜開眼睛,神情十分掙紮,仿佛在竭力逃離一個可怕的噩夢,卻深陷在泥潭裏掙脫不得。 米切爾大步走來叫了一句kevin,聲音非常大,護士立刻敲門而入:“發生什麽事了?病人怎麽樣?!” “醫生輕快過來看看!他好像要醒了!”西妮亞顫抖的叫道:“醫生!請快點叫醫生!” 護士一個箭步衝到病床前,隻看了一眼儀器屏幕,又看了一眼鄧凱文,鬆了口氣:“沒事,醒不過來。病人隻是在做夢而已。” 做夢?米切爾立刻看向鄧凱文的臉,隻見短短幾秒鍾他已經不再掙紮和痙攣,隻是嘴唇瞬間微微一動,仿佛是叫了個人名。 看那口型,仿佛是“尼爾”或者是其他什麽。 不過尼爾是誰呢?米切爾心裏微微一動,他隻知道s.w.a.t裏有個特警叫尼克,叫尼爾的還真沒有。雖然這個名字很常見,但是他們這一圈警察裏還真沒人叫這個的。 難道是在叫尼克?不對啊,這兩人八竿子打不著啊。 護士推了一針鎮靜劑後,鄧凱文的臉色很快平靜下來,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中。西妮亞被嚇得不輕,也顧不上米切爾了,隻緊張的坐在病床邊時刻盯著鄧凱文,連眼睛都不從他身上移開半分。 米切爾看她那樣心裏煩得慌,便走去外邊抽煙。他站在露台窗前,迎著夜風點起一根萬寶路,看著那打火機的光一山一滅,突然心裏閃電般劃過一個念頭。 尼爾,neil? 這個名字聽起來似乎十分耳熟,總覺得在哪裏看見過…… neil……neil…… nathaniel? 納撒尼爾?埃普羅?! 米切爾瞬間嗆了口煙,重重的咳嗽起來! 他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一本fbi絕密資料,世人都知道g.a的老大是埃普羅,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這位黑道教父的全名是納撒尼爾?埃普羅! 難道說鄧凱文剛才叫的是埃普羅嗎? 他為什麽會用這麽親昵的稱呼來叫埃普羅呢? 米切爾回過頭去望向病房,慘淡的燈光冷冷映在大理石地麵上,反射出沒有溫度的光。 一時間他竟然有些恍惚,不知不覺往病房的方向走了兩步。 鄧凱文到底做了怎樣的夢呢?他在夢裏再一次想起了埃普羅嗎? 在g.a幾年隱秘的時光中,他跟埃普羅之間到底發生過哪些不為人知的往事,以至於十幾年過去了,他還會在夢中下意識的用最親昵的稱呼叫埃普羅的名字? 米切爾用力抽了口煙,感覺到辛辣的煙霧在肺裏蔓延,那一刻他拿著香煙的手指竟然有些微微的戰栗。 (2) 鄧凱文躺在床上,隱約聽見身邊有男人和女人的交談,聽見有人迅速跑來的聲音,甚至從眼皮的縫隙中看見刺眼的雪白燈光。但是他沒有意識,他清醒不過來。 就像是陷入流沙之中,本以為早已忘卻的記憶蜂擁而至,從他的嘴巴、耳朵裏一個勁的灌進去,就算他拚命伸手呼救,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就像無聲而恐怖的啞劇一般,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吞沒,撕心裂肺卻無能為力。 “neil……neil……” 是誰在叫? “neil,neil!” “neil……!” 鄧凱文猛地回過頭,一個小男孩跌跌撞撞的向他跑來,滿臉期待,張著雙手,轉眼就到了近前。 他一時大驚,下意識的想避開,但是雙腳卻極度沉重,連稍微動一動都做不到。 就在兩人即將撞上的瞬間,突然那小男孩竟然一頭紮進了他的身體,就像穿過一團空氣那樣,直接從他身體裏穿了過去! 鄧凱文震驚回頭,隻見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穿著黑襯衣,黑西裝,微笑著對那小孩伸出手。 他們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就像兄弟或者是父子,仿佛站在溫暖永恒的陽光之下,一切細節都親昵而慈愛,沒有半點危險。 鄧凱文的瞳孔瞬間緊縮,他認出了眼前這兩個人——那竟然是年輕時的埃普羅,以及童年時代的自己! 刹那間場景仿佛漩渦一般旋轉起來,他不由自主的被卷下水麵,深淵中伸出一隻巨大無形的手,在轟鳴中一把將他狠狠拉了下去。 他驚恐的奮力掙紮,卻像蚍蜉撼樹一般無濟於事……直到記憶轟然破閘,他在巨大的咆哮中發出一聲聽不見的驚呼。 —— 二十年前。 美國紐約。 產房裏傳來聲嘶力竭的痛呼,間或有護士匆匆來去,走路時步伐帶起一陣快速的風。 一個黑眼黑發的小男孩坐在長椅上,緊緊抿著粉色的嘴唇,手心裏的汗冰冷潮濕,他不由自主把手在褲子上蹭了蹭。 一個護士突然從產房裏衝出來:“孩子的父親呢?父親在什麽地方?!” “不知道,產婦沒有留下那個男人的聯係方式,也沒有人送她來醫院。”另一個護士說著轉過身,看向長椅上孤零零的小男孩:“隻有這孩子跟產婦在一起……據說是大兒子。” 兩個護士同時沉默了一下。 小男孩呆呆的望著她們,隱約覺得她們在說一些不好的事情,半晌才怯怯的叫了一句:“媽咪……媽咪在哪裏?” 兩個護士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柔聲問:“親愛的,你爸爸在哪裏?” 小男孩再次在褲子上用力蹭了蹭手,小聲說:“他走了。” “走了?”護士疑惑的重複,“你知道爸爸在哪裏嗎?你媽媽需要他。親愛的,你知道爸爸的名字嗎?或者是電話號碼?任何聯係方式都可以,你知道嗎?” 小男孩怯生生的望著她,半晌搖搖頭:“爸爸不要我們了。” 他想起那天家裏爆發的劇烈爭吵,摔碗砸東西的聲音一直持續到深夜。第二天早上他起來的時候,隻看見爸爸帶著一隻巨大的行李箱站在門前,彎腰摸了摸他的頭,神情十分的溫柔。 “kevin,爸爸必須要跟你說再見了。” “……你還會回來嗎?” 年輕的父親看著他,半晌才悲傷的搖了搖頭。 那天他看著父親從房子的台階走下去,連頭都沒有回。不知道什麽時候母親走到他伸手,仿佛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一般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抬起頭,隻看到母親臉頰未幹的淚跡和通紅的雙眼。 從那天清晨直到現在,七個月過去了。 那是凱文這輩子最後一次見到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