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米切爾就像遭遇色狼的小姑娘一樣,在沙發上默默蜷縮了一整個下午…… queen size大床運到家的當天,米切爾打電話給鄧凱文,興奮得仿佛吃了一斤春藥:“親愛的,咱們的床買回來了!今晚回家have a try吧!” “我今天要很晚才回來。” “……你幹什麽去?” 那一瞬間米切爾心裏想的是“難道你跟雷古勒斯在一起?”,但是還沒等他發作,鄧凱文就低聲道:“今天是我父親的忌日。” 米切爾一愣:“你要去墓地嗎?” “嗯。” “……幾點回來?” “說不準。” “好吧,”米切爾飛快的做了一個決定,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穿鞋子:“你父親埋在哪個墓地裏?我跟你一起去看他!” 鄧凱文稍微遲疑了一下,低聲說了一個地址,在市郊比較遠的地方:“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你不必特意過來,晚上我可以自己叫車回市區。” “不,這種時候我應該跟你一起!”米切爾一邊衝出家門,一邊匆匆的掛上了電話:“待會兒見!” 這時候已經是傍晚,雖然夏天剛過,天黑得不算早,但是開車到達市郊的時候太陽也已經下山了。 米切爾打電話確定了一下鄧凱文的方位,然後便把車停在了墓地門口。草地上大片潔白的大理石碑在暮色中拉出長長的影子,遠處傳來鴿子咕咕的鳴叫聲,草叢裏有小鳥拍打翅膀飛走的大片撲棱。米切爾疾步穿過草地,很快在山坡上看到鄧凱文背對著他,穿一身黑風衣,雙手插在口袋裏,衣擺在風中飄揚起來。 “kevin!” 鄧凱文回過頭,對他揮揮手。 米切爾跑上山坡,用力擁抱了他一下:“抱歉來遲了,下班時間有點堵車。” “沒關係。”鄧凱文說,目光轉到墓碑上:“我剛才還在跟我爸提起你,然後就聽到你叫我的聲音。” 石碑的方向背對著夕陽,整體籠罩在陰影中,看上去模糊不清。 米切爾一直看著鄧凱文,一向陽光燦爛的臉上竟然有種擔憂的神情:“如果你不好受的話,嗯,歡迎你今晚跟我一起回蘭德斯家……” “不,很多年過去了,感覺已經淡了。”鄧凱文說。 “……你父親很多年前去世的?” “嗯,十五年吧。” “因為生病嗎?還是……” “爆炸和意外。”鄧凱文簡略把他父親當年的事情說了一遍,“——我母親給埃普羅當情婦的那段時間,我爸離開了家,從此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我也是後來才調查到,他在舊金山當了兩年保鏢,然後來了洛杉磯。之後他死在一場銀行劫匪爆炸案中,那是我十三歲左右時的事情。” 刹那間米切爾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 他突然對鄧凱文那個所謂的母親很好奇,好奇中又夾雜著微妙的憤怒。她吸毒,虐待孩子,造成了父子分離,又給少年時代的鄧凱文留下了一生的傷痕。到底是怎樣的女人,才能做出這麽多錯事來? “他去世以後,我母親便帶著我來到了洛杉磯。”鄧凱文聳聳肩:“這就是為什麽我當年在學校裏一口東部口音的原因。” 米切爾心情複雜的歎了口氣,視線偶爾落在大理石碑的照片上,突然那口氣就再也沒有吸回去。 最後一點殘暉的映照下,那張照片中年輕的男人側著臉,微微笑著,神情安詳。那眉眼輪廓讓人莫名十分熟悉,米切爾突然俯下身,緊緊盯著那張照片。 “你怎麽了?” “等等!”米切爾掏出手機,利用手機屏幕的光照著那張照片,一動不動看了好幾秒,“——kevin……” “什麽?“ 米切爾直起身,難以置信的盯著他:“我好像認識你父親……” 鄧凱文一愣:“怎麽會?” “他不叫墓碑上這個名字,但是我認得這張臉……我絕對認得。”米切爾再次用手機照了一下照片:“我剛上中學的時候家裏請過保鏢,就是他!他還是我的武術老師!kevin,你父親是不是功夫很厲害?” 鄧凱文驚訝的點點頭:“據說是。” “那就對了,他當過我兩年的保鏢,每天接送我上下學,路上順便教我幾手基本格鬥。我記得他看上去相當年輕,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沒結婚,但是他告訴我他有個兒子,生活在紐約。” 鄧凱文呆住了。 暮色籠罩著他們,風從草地上吹過,發出沙沙的細小聲音。 “他是怎麽說我的……”鄧凱文輕輕的問。 “他說那個孩子叫阿文,”米切爾頓了頓,突然反應過來:“你叫kevin,那阿文難道是你的中文小名?” 鄧凱文心裏一時五味雜陳,半晌才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還看過你小時候的照片!對,那一定是你很小時候的,所以後來在學校我沒認出你!”米切爾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幾乎叫了起來:“對!那一定是你父親,我到現在都能回憶起他長什麽樣!他說過你母親背叛了家庭,另外找了男人,還說他非常想你……” “別說了,”鄧凱文聲音顫抖的打斷他,“別說了。” “不,我必須要告訴你!”米切爾一把抓住鄧凱文肩膀,臉色嚴肅得可怕:“kevin,你父親可能不是死於意外,當年洛杉磯那起銀行爆炸案是有預謀的!” 鄧凱文臉色猛的變了:“你說什麽?” “說來話長,我現在跟你說不清楚……” “揀重點的說!” 一向冷靜自持的鄧凱文,此刻聲音簡直接近於咆哮了。 米切爾僵了一下,緊緊的咬了咬後槽牙,才低聲道:“這事牽扯到我家老頭早年經手的一個貪汙案。你父親是知情者之一,他在爆炸中身亡的時候,正巧是案件調查到關鍵的階段。你知道,我當時隻有十四歲,這些細節都是我大學畢業當州警以後才慢慢調查到的……” “他是被滅口的?!” “我想是。” 鄧凱文死死拎著米切爾的領子,用力之大連手背都爆出了可怕的青筋:“被誰滅口?!” “……亞當斯?希伯來,希伯來家族的骨幹成員之一。他是當時牽扯到貪汙案的重要嫌疑人,而你父親來洛杉磯之前,曾經在舊金山當過希伯來家族的保鏢。” 鄧凱文急促的喘著氣:“可是你怎麽能確定……” “我能猜到,”米切爾打斷他道,“因為我家老頭在調查你父親死因的時候,亞當斯?希伯來派人往我家送了一大筆錢!” 鄧凱文僵在了原地。 “我當警察以後,曾經想調查一些事情,需要大量被警局封存的秘密檔案。所以我偷了我家老頭的權限跟密碼,調出了很多卷宗。”米切爾抓住鄧凱文的手,一點點強迫他放開自己,“這件事說來話長,咱們現在立刻回家,我慢慢給你看檔案。” 鄧凱文不由自主被米切爾拉進懷裏,踉踉蹌蹌的往山坡下走。 最後一點餘暉也沉到了地平線下,蒼茫的夜色從曠野四合洶湧而來。 他們身後的大片草地與墓碑,終於完全隱沒進了黑暗裏。 第48章 就像鄧凱文知道的那樣,皮爾蒙?蘭德斯,也就是米切爾的父親,早年是靠破獲幾起黑幫大案而升上去的。 米切爾剛上七年級的時候,皮爾蒙?蘭德斯帶頭掃蕩了西部地區的一條毒品販賣路線,一時間黑道人仰馬翻,很多毒販揚言要殺他全家。 當時局勢相當緊張,米切爾後來回憶,那段時間他經曆了人生中最密集的暗殺和綁架。蘭德斯不得不為了剛上初中的獨子請了不少保鏢,每天接送他上下學。 然而,人總是沒法不犯錯的,就算再周密的保護也難免有失誤的時候。某天中午米切爾從學校大門出來,剛走向人行道上等待自己的保鏢,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嗨!蘭德斯是嗎?” 米切爾條件反射的“嗯”了一聲,剛回過頭,就隻見一個從打扮到氣質都很像學生家長的男人,猛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刀! 那一瞬間保鏢發瘋一樣從車裏跳出來,然而他的動作太遲了。綁匪和米切爾幾乎是麵對麵站著,剛上七年級的小鬼頭手無縛雞之力,連叫都沒叫出聲,就被綁匪捏著脖子一把拎了起來! 刹那間冰涼的刀鋒抵住了他的皮膚,米切爾慘叫一聲:“no!” “shit!” 緊接著發出慘叫的是綁匪——米切爾當時嚇呆了,隻感覺勒住自己脖子的手一鬆。他連滾帶爬的摔倒在地,抬頭一看隻見綁匪捂住脖子,痛苦的轉過身,一個年輕的東方男人正一手抱著超市購物袋,一手在空中四指並攏,微微彎曲,形成一個很奇怪又很有威脅力的手勢。 綁匪憤怒的叫了一聲,立刻舉刀撲了上去。然而他還沒把刀劈下來,就隻見那個東方人轉身避過了刀鋒,反手往綁匪後頸處一劈。他明明沒有用力,那綁匪卻像被電棍打了一樣,當即一聲慘呼,全身抽搐,倒在地上不動了。 保鏢慌忙一湧而上,七手八腳的按住綁匪:“蘭德斯少爺!沒事吧?你沒事吧?”“打電話叫警察,快!”“通知蘭德斯夫婦,快一點!” 米切爾嚇得臉色煞白,愣愣的看著那個東方人:“……你是怎麽辦到的?你打了他哪裏?” “啞門穴。” “……啊?!” “啞門穴。”東方人抱起購物袋,麵無表情的說:“輕拍可使人手足軟麻,不能動作;重擊則當即斃命,百人百死,無一例外。” “……”米切爾張大嘴,神情呆滯。 東方人轉身欲走,保鏢一個箭步衝上去,不由分說塞給他一張名片:“這位先生你好我們是蘭德斯家的警衛人員!請問你叫什麽名字?警察馬上就來了,你可以為我們向警方作證嗎?” 那人一愣,拿著名片仔細端詳。 不過看他迷茫的眼神,米切爾覺得他實際上沒看懂名片寫了些什麽。 “……jazy,”他把名片還給保鏢,慢吞吞的說:“我的名字叫jazy。” “他真名叫鄧琰,”客廳的真皮沙發上,鄧凱文雙手捧著一杯滾熱的開水,嫋嫋霧氣中他的聲音朦朧不清:“他在舊金山給人當保鏢,之後突然流浪到了洛杉磯,開始打各種各樣的零工,期間換了很多假名,jazy可能隻是其中的一個。” “可能是最長的一個,因為他在我家幹了兩年。”米切爾走回沙發前坐下,手裏拿了兩杯熱咖啡:“來一點嗎?” “不,謝謝。” 米切爾聳聳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父母知道這件事後,就請他當了我的保鏢。當時我才十二三歲,他看上去就像二十五六,非常的年輕,我們走在一起就像兄弟。” 鄧凱文看著他,傷感的笑了一下:“那年他三十多了。” “從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來……” “他當時過得好嗎?在被蘭德斯家雇用之前?” “還好吧,”米切爾頓了頓:“他打的是一些零工,收入不高。你知道的,他英文實在是太差了,稍微複雜點的句子就磕磕巴巴的,隻能做幾塊錢一小時的廚房幫工……” 鄧凱文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 “jazy是典型的那種人,生存能力非常差,性格迷糊,得過且過,但是不管怎樣都能適應生活。我印象裏他對生活一直挺樂觀的,並不怎麽悲慘。如果你擔心他當年生活困窘的話,那實在是多慮了。”米切爾放下咖啡杯,握住鄧凱文的手:“他經常提起你,看得出來他非常愛你。” 鄧凱文抬起頭:“他怎麽說我的?” “我有個孩子,跟你差不多大。” 某天下午放學的時候,陽光灑在寬敞的大街上,風中飄拂著初夏特有的花香。米切爾坐在汽車副駕駛席上,眼巴巴看著jazy:“他叫什麽名字?男孩還是女孩?” “哦,是個兒子。” “為什麽你們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