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熱。  “不太多——你真的沒有問題?”  “不要岔開話題——報告上顯示是你的女仆發現了酒窖不對勁而報了警,我在你不在場的時候向她詢問幾個問題,你應該不會介意?”  “悉聽尊便。”康泊頗為大度地笑了,又補充說,“但不能是今天,你仍然令她感到危險——曾有一次她咬下了一個來向我借錢卻口出不遜的農人的耳朵。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褚畫不爽地想起,自己居然被個娘們拿槍抵住了脊梁骨!  更熱了。  康泊完全看出了對方的不對勁,將手中的雪茄放上煙灰缸,拄著手杖站起了身。慢慢走向了他。  “這案子一時半會兒難以水落石出……我想我該走了……”年輕警探見對方走至了身前,想換一副稍顯嚴肅端正的站姿來顯示自己抵觸這樣的接近,結果還是被對方一把抱進懷裏。  這個男人身上有酒精、煙草與香水交織的氣息,弓形的唇緣與妖嬈抿出向上弧度的唇角近在咫尺。僅是與這雙夢幻般的淡色眼睛彼此相視,褚畫就感到自己那些為了克製酒精作用的努力都付諸了流水。甜型氣泡酒的後勁兒愈來愈烈,他的髒腑開始發燒,手心卻莫名冰涼。  他正坐於爐火之中,還有人正不斷為爐子鼓風。  褚畫預感到自己就快失控了,他會開始脫衣服,脫成回歸人類最原始狀態的一絲不掛;他會扭動屁股或者大張雙腿;他會渴望被狠狠地操一把。  年輕警探馬上想起了自己的戀人。當隻有韓驍與他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對方有時反倒會慫恿自己喝一些酒。因為這樣自己就會配合地以各種各樣的體位任他擺弄——隻要他想,隻要他硬的起來,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幹他一夜。  “你像正被爐火煆燒,可體表溫度卻在疾速下降。你想逃跑,你在害怕。”那又長又柔軟的睫毛織於眼簾前,眼神專注得懾人,全無抑揚頓挫的聲音仍舊帶著笑,“為什麽?”  “沒準兒是因為我和辛德瑞拉有那麽點相似,十二點鍾聲即將敲響,我的衣服就會消失得一件不剩,”褚畫急於逃跑,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著,“沒準兒我就快露出屁股了!”  年輕警探的逃跑沒有成功,反倒被對方扶著後腰,攬於懷中。  “我接受了一個陌生人的盤問並且一一據實以答。”兩個人氣息交融,嘴唇幾若相貼。他笑了笑說,“可我剛才發現,自己居然對他一無所知。”  “你他媽想知道什麽!”四肢綿軟無力,完全使不上勁兒。褚畫隻能瞪起眼睛,惡狠狠地說,“你想知道他來自哪裏?去往何處?還是想知道他以多麽優異的成績畢業於警校?抓住過幾個自以為是的變態殺手?”  “不,”康泊伸手輕托起對方的下頜,手指拂過天鵝絨般溫存遊弋於他的臉頰,“我想知道他那不為人知的戒律與隱疾,我想知道他的眼裏為什麽會有陰影。”  “狗屁!”褚畫不配合地別過了臉,幾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沒有陰影。”  “每個人都有陰影。”康泊搖了搖頭,俯臉靠向對方的臉,微笑著說,“也許來自嗜酒的母親,也許來自暴力的父親,也許來自一場漫漫無期的夢魘,也許來自幼年期無從逃脫的虐待。”  “這就是你的獵豔之道?”盡管渾身癱軟無力地被對方抱在懷裏,他仍不忘將嘴欠的本領發揚光大,“身體的殘疾讓你自卑不已,隻有靠挖掘對方傷疤的方式來讓別人俯首稱臣?你是否對你的妻子和那十二個女人如法炮製,然後又伺機一個一個殺了她們?”  “無論何時看見令我心動的男人或者女人,我都想獲得他的垂青,與他同床而眠,肌膚相親。但我分得很清楚,這些人隻是我血肉之軀的追逐。”  “你想說你的靈魂要得與眾不同?”神思不清的褚畫在心裏罵著“狗屁”,強作不以為然地問,“……你找到你真正想要的了?”  “他仿效著成為他人的英雄,敏捷勇敢的軀體之內,卻守著一個一碰即碎的可怕秘密。”男人的目光迷人、真摯又包含深情,語聲緩慢而又極致的溫柔,“他竭力掙紮與遺忘,強迫自我滌除這個秘密帶來的傷害,甚至懼怕它會摧毀他已有的全部生活……但這些恐懼與擔憂都隻是春天麵前冬的浮誇。我一直等待著他來找我。”  “那麽……”對視著那雙近在眼前的淡色眼睛,感覺那聳直的鼻梁與自己的擦在了一塊兒。胸膛澎湃起伏,血液在脈管裏狂熱起舞,年輕警探停頓了不少時間才問,“……他來找你了嗎?”  康泊沒有馬上給予回答,僅是將懷中的男人更緊密不分地攬向自己,以致胸膛相貼,呼吸相聞。  他目不交睫地凝望他的雙眼。時間令人窒息地停住了。  “我想是的。”最後他淡淡笑說,“他在這裏。”  那麽一瞬間。  那麽一瞬間褚畫腦中閃過了一個念頭。  還來不及甄別這個念頭的真實與否,他的唇就被堵了上。  遠處鍾樓上的八音大鍾突然為人鳴響,十二點了。    第18章 北回歸線以北(7)    不知何時已把手杖放下了,康泊捧著褚畫的臉,用舌抵開他牙齒的關隘,深入他的口腔。起初還隻是一點點輕柔滑舔過對方的齒齦與齶,一旦接觸到他的舌頭便開始熱烈地攫奪起來。  他以靈巧的舌向對方請舞。  這個男人的舌頭比常人來得柔軟而冰冷,簡直像在與蛇親吻。可為這縱情深吻燃起的情愛焰苗卻愈灼愈烈,一股子嗜欲的熱流凝固於他的體內久久不散。年輕警探很快就放棄了抵抗,他伸出兩臂緊緊勾住對方的脖子,轉而變得狂熱又主動。仿佛在比誰更技高一等一般,他們兩口緊緊相覆,以倆倆貼合的舌溝作為旋轉軸心,不住地你進我退地推送,繞著彼此的舌體來回吮吻攪動。  他的味蕾似也受到了康泊的挑動,滿嘴如蜜的甘液,來不及吞咽。  這一時淺時深的吻帶來前所未有的美妙體驗,如同一瞬間湖蝕淺灘的浮光掠影,一瞬間驚濤拍岸的洶湧澎湃。  除了韓驍以外,褚畫吻過的男人屈指可數。其中一個不知是幸運兒還是倒黴蛋的家夥是警局裏的胖子史培東。當時一夥子大老爺們在玩“國王遊戲”,他們被“國王”強製了“接吻”。那胖家夥不斷地義正言辭擺手扭捏,褚畫倒是一臉樂意地撲上去就親。四唇相貼不止,還伸出了舌頭。  這個單方麵不依不饒的長吻罷後,兩位警探的反應截然不同。史培東一連灌下兩口酒罵罵咧咧著對方“變態”,褚畫卻以個猥褻的姿勢拍了拍自己屁股,大笑不止。  一進家門他就被醋意大發的戀人摁倒在床,狠狠做了兩個小時。  如果不是遠處的鍾聲突然響起,他們沒準兒可以一直這麽纏綿地吻下去。  鍾聲將沉醉於對方親吻的年輕警探徹底喚醒。一把推開身前的男人,他籲籲氣喘著遠遠跳開幾步,確認不會再被對方摟進懷裏後大聲嚷了起來:“你他媽怎麽解釋剛才你對我的……襲擊?”  “襲擊?”修長冰冷的手指滑過唇角,輕輕拭去沾於其上的唾液,康泊一臉戲謔笑意地問,“你哪兒受傷了嗎?”  “你他媽裝什麽!”見對方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唇角,褚畫抬起手背,在嘴上重重摩擦了兩下,“你剛才吻了我!”  “可你剛才的反應分明不像是心懷抵觸,相反倒甘之如飴得很。”康泊重又將手杖拄於手中,微笑說,“這個吻就當是我獻給你的情書。”  “狗屁!”這小子開始發脾氣了。像個守身多年卻一朝遭到侵犯的純潔娘們似的,怒火填膺,氣急敗壞。對於這個猝然而來的親吻,年輕警探毫無疑問地感到懊惱不已——但更多的不是氣惱對方,而是懊喪自己。“我不過打碎了你的一個麵具,你居然就趁人之危!”  “一物換一物,”康泊以一個理所應當地表情回答說,“很公平。”  “不……”褚畫板著張怒意彰顯的臉,忽而眼眸一轉掃向了旁處——接著,他將手放在了一隻裝飾架上的巨大陶罐上。溟濛不清的豆黃色燈光下,好看的黑眼睛驀然發出勾魂攝魄的光芒,像海底的石芝那樣翠碧可人,熠熠生輝;也像貓。將怒容換作一副勾人的笑眼,他說,“我的親吻價值連城,你那隻破麵具抵不了,至少這樣才行——”  隨隨便便地用手一推,那隻陶罐就砸在了地上,碎了。  像惡作劇得逞的少年那樣笑遂顏開。年紀不小的警探先生咧出了唇角邊可愛極了的梨渦,攤了攤手,以個慶賀般的快樂聲音道,“bravo.”  這個刻意激怒對方的行為似乎奏效了,屋子的主人朝那地原色的陶瓷碎片微微傾下了臉,投去的目光像一束黎明前殘存的月光。  不少時間後他才抬起了眼眸,問向這個當著自己麵撒野了的客人說,“這樣就夠了?”  “我想……”褚畫聳了聳肩膀,頗顯孩子氣地努了努嘴,“還行。”  “不,不夠,”一臉沉默地拄著拐杖緩緩行出幾步,康泊從一種十分嚴肅的神情中超脫出來,突然望著對方笑了,“你值更多。”  他以擊打高爾夫球那樣的姿勢握著手杖,跛著腳步移動,將一排又一排擺有陶藝品與古董的架子打翻在地。小型的茶具,中型的花瓶,乃至大型的人像,連同有些架子上飾有的水晶玻璃全都摔在了地上,發出此起彼伏、四分五裂的震耳聲響。  簡直像首瘋狂的交響樂。  褚畫不得不抬手抵擋,以防止四綻的玻璃碎片像驚濺的水花一樣濺到自己臉上。  這個靜謐的午夜就這麽被劃破了臉麵,血肉模糊。艾琳聽見了這個可怕的響聲,趕緊端著手中的獵槍跑了來——還未邁入門內,垂著一綹褐發的美麗男人便衝著她大喊,“艾琳,我要音樂!”  唱機中飄出了由大型管風琴演奏的教堂音樂。在這安寧又肅穆的旋律聲中,康泊踏準著每一個節拍地揮舞起手中的銀杖,砸碎了書房裏所有書架、花架或者別的什麽裝飾架上的陶藝品,轉眼已是一地為颶風席卷般的狼藉。  再沒有可以毀壞的陶藝品後,他坐上了書桌。微側著身子與頭顱,脖頸纖長優雅如同天鵝的頸項,淡褐色的頭發從腦後的馬尾中散出不少,有些淩亂地垂於那俊美削瘦的頰邊,卻絲毫顯不出他的狼狽。他像剛剛經曆了性高潮一樣汗流氣喘,額頭沁出了些珍珠似的汗珠,眼眶部分的血色更見濃重,似把他的眼白都浸潤了。  極致蒼白的皮膚此刻熒熒發光,唇色似飲了血般鮮紅欲滴。康泊伸出同樣顏色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向怔立於不遠處的褚畫隱隱一笑,“這樣才夠。”  這個男人的眼神赤裸妖嬈得像個娼婦,仿佛要剝盡對方的衣服。  “你……”年輕警探呆立原地,微微開啟著嘴唇。他怔了半晌才緩過神來,朝對方擲出一聲就頭也不回地走了,“你簡直是個……是個怪物……”  然而沒走出多遠,又踏著匆匆的腳步折了回來——  “很顯然,你是個怪物!”褚畫看上去莫名的憤怒,隔空指點著男人的鼻子道,“你是變態,是畸形,是永不可被治愈的精神病患者!你還是凶手,這點我確信無疑!”  他又折返而去,可沒過一會兒居然再一次折了回來,“我知道你到底打得什麽主意!你挖掘我的傷疤!你揭露我的悲慘童年!你想靠這個摧毀我的意誌力,洗去自己的嫌疑!但我告訴你,門也沒有!”  康泊笑了笑,稍一聳肩說,“我可一字也未提到你的‘悲慘童年’。”  對於自己的“自投羅網”更顯羞惱,褚畫開始口不擇言。他毫不介意自己說了大話,眯起眸中的花哨反露出凶光,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我有不畏強暴的決心與正義感,還有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進取心,下次見麵我會要你好看!我會找到證據,查明真相,我會讓你顫抖著向我討饒,我會讓你跪著乞求死者家屬們的原諒!”  康泊大笑起來。與他本人一樣,他的牙齒同樣漂亮得不可思議,宛若精心雕琢過後的白水晶,再一顆顆工整鑲嵌於牙床。對於對方連串的挑釁似的話語,他僅以一句話給予了回答。  “下次見麵,你會和我做愛。”  “我會掘地三尺找出那個雷丁,”警探先生仍舊為怒意牢牢掌控,冷聲冷麵地一氣兒說下許多,“我會讓他和那個黑妞一同出庭指證,讓你百口莫辯!”  康泊也仍舊淡淡微笑,“你會和我做愛。”  “我會揭露你的謊言,發掘你的弱點,我會把你送進監獄!”  “你會和我做愛。”  “……”  喉間迸出一個拿對方沒轍的怪音,年輕警探變作一副吹須瞪眼的貓的姿態,抬起兩手胡亂揉了一把腦袋,掉過身走了。  這回是真走了。  “我可以找人送你。”那個柔軟含笑又全無音調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不用!”褚畫頭也不回地就往外衝,“我可以打車!”  “這個地方打不到車。”  “我可以用跑的!”  “好吧,天亮前你沒準兒能回到市區。”  男人的喉間又迸出一個怪音,逃似的出了門。  ※ ※ ※  褚畫一衝出去就悔了,他是搭碧姬的車來的,但該死的現在他得自個兒走回去了!  殘斷的牆垣,無名的石碑,怪枝嶙峋的老樹,陡然而起的土丘,郊區的蠻荒一覽無遺。午夜的天空望去濃雲滾滾,除卻月下參差的怪影,一顆星子也沒有,似乎魆風驟雨即將到來。  褚畫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公裏才搭上了便車,他往卡車的副駕駛座上蜷了蜷身子。隻感困意壓得眼眸難睜,連聲“謝”也沒道就睡了去。  ※ ※ ※  為人叫醒的時候他已人在市區。兩個多時辰的倒頭小寐並未讓他清醒多少,一步一晃地走在了悄無一人的街道上。  酒精的亢奮勁兒雖已散去大半,但胯間的玩意兒還是脹得不太舒服。他從未像今天這樣強迫自己克製血液裏沸騰的欲望,更從未如今天這般成功過。  迷迷瞪瞪的警探先生四下望了望,確認這條陌生的街上的確空無一人後,心安理得地把手伸進了自己的牛仔褲。  最近吃少了垃圾食品,有些瘦了,褲子都不用解開。  褚畫邊晃蕩邊自慰,半夢半醒中正摸得雲裏霧裏的舒坦,街頭的陰暗角落裏猝然躥出一個人影。  躥出的人手裏拿著一塊磚,不由分說地砸向了年輕警探的腦後。  磚角碎成幾塊,不遺餘力的幾下重擊帶出了汩汩的鮮血,完全把褚畫給砸懵了。還未來得及把手從褲子裏抽出,就聽見襲擊者狂吼一聲地撲了過來,將背身相對的自己用力抵在了牆上,還伸手去扒自己的褲子。  “這個時候還一個人在街上亂晃,你就是幹這行的吧……”襲擊者開了口,是個很年輕的男孩聲音,還含著怯意與哭腔。“你讓我幹一次吧,求你……這對我很重要……我可以給你錢……”  “你個王八孫子!我他媽不是幹這行的!”反應過來的褚畫猛然轉體反身,以腰帶臂地橫向揮出一拳,一下就將對方擊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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