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宇鳴看見向笛在路邊徘徊了一小會兒,似乎在等人。他本沒想向他走去,結果卻看見了一輛駛來的黑色道奇車。  盡管綠燈亮起,那輛停於路邊的車很快就開走了,但身為警探的敏銳目光還是讓他看見了旁人不可能看見的畫麵——車內人和向笛傳遞了某件東西,類似於紙條。  不但如此,他還在車窗被放下的瞬間,看見了車內人的側臉——警察局副局長範唐生。  但這輛平民化的廉價車並不是範唐生的一貫座駕。也就是說為了這次不能引人注目的見麵,他甚至換了車。  ※ ※ ※  屠宇鳴稍稍想了想,當即動作麻利地開門下車,於對方轉身離開前,出聲叫住了他。  “真巧。”向笛回過頭,望著走向自己的疤臉警探笑了起來,“今天是周五,也是我這周第五次遇見你。”  “我在附近巡邏,拐到這兒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你好像以前經常在這裏……找生意,”屠宇鳴有些支吾地說,“你是唯一一個遭到‘雨衣殺手’襲擊還活著的人,沒準兒他已經視你為獵殺目標……”  “我是不是可以這麽理解,”向笛又笑了,“你在保護我?”  “我在查案!”屠宇鳴大起嗓門嚷了起來,“我不過想著可以通過你抓住他!”  顯而易見的口是心非,但對方似乎也並不樂於揭穿,僅抿出個唇邊的淺淺弧度說,“當然,你在查案。”一低頭看見了抱著洋娃娃跟下車的金發小女孩,向笛衝她紳士地欠了欠身,問,“可愛的小姐,允許我請你吃夜宵嗎?”  瑪麗蓮昂著她那纖細可人的小脖頸,作出貴族小姐的姿態欣然應允,結果發現對方隻是請自己吃路邊攤。  注意到小女孩的目光一直逗留在自己的臉上,向笛不禁有些疑惑地問,“我的臉上有什麽不對勁嗎?”  “不是,”瑪麗蓮仍舊瞪圓了藍眼睛,一眼不眨地望著眼前的年輕男人,半晌才說,“你可真好看。”  眉目舒展,莞爾一笑,“謝謝。”  “我說真的,你真好看。”金發小女孩抿了抿紅豔豔的小嘴,突然又仰起頭,一臉驕傲地說,“不過褚畫比你更好看。”  “褚畫是誰?”瞧見對方一本正經的模樣,向笛便也收斂起笑容,故作認真地問,“你的男朋友嗎?”  “啊,對啊……”  小丫頭還沒把話說完,她身旁的疤臉警探就不耐煩地插嘴道,“她寄養在那小子家裏,那小子基本可以算作她的養父或者哥哥。”  “屠宇鳴,你太討厭了!”小女孩氣鼓鼓地撅起了嘴,猛地抬起小腳丫,朝男人腳背狠狠來了一下。結果對方不為所動地向她聳了聳肩膀,說,“你這點吃奶的勁兒還沒腳氣發作來得過癮。”  發泄未遂,瑪麗蓮轉而又把氣兒撒向了坐於對麵的這個素昧平生的家夥,“幹你們這行的不是可以掙好多錢嗎?為什麽你還這麽摳門呢?”  “哈哈,”向笛笑彎了眼睛,“你知道我是幹哪行的?”  “你靠向人脫褲子掙錢,向腰纏萬貫的男人或者年老色衰的女人,格倫……就是我的繼父,他曾給你們這樣的人拉過皮條,所以我一看就知道。”  “確實掙得不少,可是我得存錢。一大筆錢。”對一個這麽美麗伶俐的安琪兒,無論何人聽到這樣的話都不會感到被冒犯的不悅,何況這個年輕人的脾氣本就溫和如水。  “話說起來,剛才與你碰麵的那個人是不是警察局的副局長,範唐生?”屠宇鳴突然插嘴,眯了眯深邃銳利的眼睛說,“別想狡賴,我目光如炬,而他那張弄臣般的嘴臉到哪裏都好認得很。”  “如你所見。”十分坦白地點了點頭。  “那麽說,那些牛郎口中的‘國王’就是範唐生?包養你又讓你穿上女人衣服的家夥就是他?”雖是親眼所見,但疤臉警探仍舊滿麵不可置信地說,“我隻知道他和好幾個美女明星打得火熱,還不知道他居然有這樣的嗜好!”  向笛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笑了,“life is like a box of choctes1.”  他說這話的時候屠宇鳴一直望著他的臉——確如瑪麗蓮所說,這家夥可真好看。和褚畫那種他本人一無所知的、眉眼間藏亦藏不住的纏綿悱惻風騷勾人全然不同,向笛的好看很幹淨,不帶肉欲色彩,活脫脫一個涉世未深的學生。  可惜,這樣的人居然靠出賣肉體為生。  屠宇鳴暗暗歎了口氣,自己也難以解釋自己的惋惜因何而來,問,“你要存錢?幹什麽?”  “向萊想出演電影,她現在的年紀有些尷尬,好角色得花錢向製片人買。”頓了頓,說,“這是她的夢想,雖然她已經差不多快要忘了,可我還記得。”  屠宇鳴依稀記得以前向萊提過,她的弟弟中學時成績很好,本可以考入大學繼而過著體麵的生活,結果卻為了姐姐的夢想輟了學。  他說他來到這裏是為了陪她,不想讓她感到自己已被整個世界遺棄。  ※ ※ ※  這街邊攤的櫻桃奶酪餅和肉腸燒汁土豆泥都不算太好吃,但聽瞎了一隻眼睛的攤主說,這好心腸的年輕人常來照顧自己的生意,就像他常給街頭寒風中的牛郎們帶去熱可可一樣。  屠宇鳴悶下頭狼吞虎咽,瑪麗蓮挑三揀四地慢悠悠地吃著,而向笛幾乎不動盤叉。  正沉默間,不遠處突然響起了個聲音——  “我可愛的弟弟,原來你在這裏!”  三個人一同抬眼循聲看去,一個身材活似沙漏的漂亮女人走了過來。她麵孔風情,身材豐腴,腰肢卻纖細得不盈一握。  向萊和幾個同樣身為妓女的女孩勾搭著走來,一見自己的弟弟就問他要錢。  屠宇鳴皺了皺眉,女人身上的酒氣撲鼻而來,摻合著濃濃的大麻味兒。  “隻有這麽點?你不是已經傍上了國王?”接過弟弟拿出口袋的幾乎所有的錢,立馬吧嗒吧嗒地數了一遍。女人似乎仍舊不太滿意,嘟著嘴道,“啊哈,你在偷懶!趁著和這位英俊的警探先生閑聊的功夫,你本可以再找個男人幹一炮。”  向笛些許埋下了臉,隻是微笑,也不說話。  “好吧,總比沒有強。”向萊湊過那張噴著熱烘烘酒氣的嘴,在弟弟臉上啄了一口,轉而又搖晃著豐腴的上身撲向了身側的屠宇鳴——疤臉警探眉頭皺得更緊,連同臉上的傷疤都不好看地擰出折痕,一推手就將癱軟如泥的女人給擋了開。  “再見,警探先生……對了,替我向你的搭檔,那個‘畫……什麽畫’的問好……那天你們在‘羅馬’露了麵,結果好些個有錢又有身份的男人被你搭檔的小屁股給迷了倒,我的老板一眼就看出他潛質非凡,想問他有沒有興趣來兼職?”向萊癡癡笑了起來,語無倫次,瘋瘋癲癲,果然醉得不輕。“要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隨便晃動晃動屁股,就能抵得上你們這些窮警察幾個月的薪水……”  喋喋不休的女人終於被同伴們拉扯走了,邊走還邊不住地回頭撒著飛吻。  “好了,可愛的小姐。我必須向你道別了。我白天在一家小餐館幫忙,不能在外頭逗留得太晚。”姐姐走了以後,向笛俯下身向瑪麗蓮道別,然後又朝一旁的疤臉警探眨了眨眼睛說,“謝謝你一連五天都在這個街區查案,因為確信能與你‘巧遇’,即使那個殺手會隨時出現也讓我感到非常安全。”  轉過身,把自己投入了張開臂膀的夜幕的懷抱。不見了。  “你喜歡他,對嗎?”  屠宇鳴愣神望著向笛早已看不見了的背影,突然被身旁的瑪麗蓮給一語點醒。  “直到剛才,我才相信你並不喜歡褚畫。你的心另有所屬。”小丫頭看似歡快極了,自顧自地往前蹦蹦跳跳地跑,拉著她的洋娃娃跳起了圓轉舞步,嘴裏還念念有詞,“一個男人愛著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愛著自己的姐姐,愛著的姐姐是個婊子……哦,他們三個可真惡心!”  她不停地重複著相同的話語,還饒帶音律與節奏,聽得屠宇鳴莫名頭疼。恨不得扇她一嘴巴。  “……那個男人愛著自己的姐姐,愛著的姐姐是個婊子……哦,他們三個可真惡心!真惡心……”  這個夜晚他的心情既醜且糟,屍斑遍布,膿水四流,就這麽無遮無攔地暴露了出來,像被風揭走了蓋屍布。  作者有話要說:1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會得到什麽——《阿甘正傳》很有名啦(*^__^*) ,但還是備注一下…    第21章 勞駕,滾遠點!(1)    ——媽媽……求你……  ——別這樣……這很疼……真的很疼……  “醒了?”  褚畫從夢中掙紮地睜開雙眼時看見了坐在自己床頭的韓驍。雖然深麥色的英挺麵龐照舊透著股任何事都不為所動的精英模樣,但因熬夜透出血絲的眼眸到底溫柔多情了不少。他俯下身,打算在戀人的額頭上落下一吻,但是對方冷著臉,極不配合地試圖扭頭避開。結果因為腦袋揮擺的幅度太大,一下子撞到了離床很近的櫃子上麵。  “砰”,挺響一聲。  “嗷,該死!”頭上本來就有傷口,這一撞帶來的痛感也讓他徹底回憶起來,自己暈倒前撞上了愛切人雞雞的“雨衣殺手”。於是慌忙掀開被子,往自己胯間看去。  萬幸,那搗蛋鬼還在。  “一對清晨出門的老夫妻發現你頭破血流地倒在街邊,於是報警把你送進了醫院。”  褚畫籲出一口氣,隨後斜眼睨了睨身旁的男人,“你在這兒幹什麽?我記得你今天下午有個新聞發布會。”在副局長範唐生的積極撮合下,警局要和鼎鼎大名的廣播公司合作,打算將轟動社會的幾個案子做成電視節目,意在提醒社會公眾守法自省。這些曝光率超高的活動在褚畫看來,不過是群不甘寂寞的警局混蛋絞盡腦汁想出風頭,特別是範唐生,他要為競選州長攏獲民心。  可現在韓驍才是警局明星,他年輕、英俊、勇敢、正義的公眾形象深受媒體追逐。  “你這頭是鐵打的嗎,這麽撞不疼?”韓驍帶著非常溫和的笑容替戀人揉了揉腦袋,問,“剛才做夢了?看樣子不是好夢。夢見什麽了?”他記得剛才他深陷夢魘時的模樣,全然不像持槍荷彈的警察,不像勇往直前的戰士,反倒像隻一碰即碎的瓷瓶,一個驚慌失措的孩子。“夢見我結婚後離你而去了?”  “勞駕,”從床上支身坐起,倚靠床背。褚畫稍稍掉頭看了看對方,驀地現出梨渦與月牙眼兒地一笑,“滾遠點!”  “別再口是心非了,”精英感十足的男人不離反近。壓下身子向戀人靠近,將手探進被角摸向他的身體,笑著說,“遵從你的內心,你知道和我在一起會有快感。”  “和震動棒在一起也有快感。而且,”褚畫沒有擋開那隻越來越不規矩的手,但脫口而出的每個字都針尖麥芒地不入耳,“還不用擔心因他的亂交而得上陰虱。”  “寶貝兒,那不一樣。”不將語意不善的挑釁放於心上,韓驍笑出一聲。衣服毫厘相隔,寬厚溫柔的手遊弋向了對方的胯間,結果卻被猝然收攏的兩腿給夾了住。  “的確不一樣。”眯了眯好看的眼睛,皮笑肉非地撇撇嘴角,“電力充足的震動棒可以讓我爽一天,你隻能讓我爽五秒。”  “哈,你太刻薄了,”總警監先生不得不將手抽出被窩,故作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傷了我的心。”  “是嗎?”褚畫屈身向前,仿佛舔掉浮於唇緣的奶泡一般伸舌舔過自己的上唇,以個粗野極了的姿態說著挺有禮數的話,“you are wee.”  “那我們說些讓你感興趣的——”一個較長的停頓後,韓驍從床頭櫃上拿起一隻大號的牛皮文件袋,從裏麵抽出了一本書遞給褚畫,“我記得這老家夥是你的偶像。”  “馬克西姆·羅塞勒?”這個白發白眉、一臉褶子的白人老頭出了名的性情古怪,他不僅曾是名噪舉國的探員,更是令罪犯聞風喪膽的犯罪心理學專家。一直懶洋洋瘟在床上不動的褚畫一下來了興致,一把扯掉了腕上覆著的輸液管,就打開書翻閱起來。  “羅塞勒月底會帶著他的新書來警局做一個教學演講。隻有尉官以上的高級警官才有資格參加。”韓驍又頓了頓,繼而一字一頓地點明了對方的身份,“中士先生。”  年輕警探又蔫回了床上。看得出這家夥有些泄氣,他掀起被子蓋住了腦袋,悶出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說,“我頭疼,我要睡覺,閑雜人等該走了。”  韓驍走上前,隔著醫院裏那股子消毒水味兒嚴重的被子將戀人抱緊,說,“不過有一位警探可以獲得額外的參加名額,因為他的總警監男朋友給他開了個後門。”  “偶像也僅限於退休前。”將臉重又從被子裏探出來,雖然仍舊牢騷滿腹又嘴硬,但麵色明顯緩和很多,“自退休後他開始滿世界地自吹自擂,到哪兒都意得誌滿地被一群腦殘粉圍於中央,在我眼裏和斯蒂芬妮·梅爾1也沒什麽區別了。”  韓驍了然一笑,又從牛皮文件袋裏取出一疊文件樣的紙張說,“順便,我還給你帶了點資料。”  文件飽含了一份巨額資金進出頻繁的銀行賬戶明細和一些關於“跨國洗錢”的資料,還夾雜著幾張範唐生和一個美麗的外國女人舉止曖昧的照片。  那個美麗的外國女人褚畫也見過,她是康泊的第五任妻子,碧姬。  年輕警探幾乎立馬回想起來,難怪當日在慈善拍賣會上,這倆人間的關係看來如此微妙又不同尋常。  他甚至已經猜到,這個女人在做違法生意,而警察局副局長因為皮肉與金錢的雙重關係而給她大開方便之門。  “你從哪兒得來的?”半坐起身的褚畫粗略掃過一遍手中的文件,目光警惕,一臉狐疑。  “因為藏屍案調查了照片中的女人,沒想到另有收獲。”  “幹嘛給我這個?”  “不願你像沒頭蒼蠅那樣到處亂跑,再稀裏糊塗躺進醫院裏。”聳了聳肩膀,“這個答案夠不夠好?”  韓驍的對講機正於此時刺啦刺啦響了起來,裏麵傳來史培東的聲音。胖警員語氣諂媚地叫著韓驍“頭兒”,問對方現在人在哪裏,為什麽沒有出席廣播公司與警局聯合召開的新聞發布會……  這位警局精英目視著戀人的眼眸,拿起對講機說,“我正在那個對我最重要的人的身邊,在確認他安然無恙前,我不會離開。”  這話挺稱褚畫的心意。  總警監先生返身而去,在病房門前旋擰門把的瞬間,聽見身後人喚了一聲,“喂。”  極不為人注意地勾了勾嘴角,韓驍駐下腳步,回頭衝病床上的男人眉眼嚴肅地說,“我有名字。”  隻有腦袋露在外頭,褚畫把自己埋裹於被子裏窸窸窣窣地動了一會兒,不太好看的病號服就被拋了出來。韓驍稍稍有些愣神,繼而又看見被子裏伸出一條光裸纖細又肌肉豐盈的手臂,手指上勾著一條白色內褲。  為被子緊裹的褚畫信手甩起了這條內褲,為白牙輕咬著的下唇角似有若無掠著一笑,“我現在就像剛出生的嬰兒那樣赤裸。”  白色內褲飛脫手指,拋向了男人的臉,隨後被對方接在了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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