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宇鳴沒去“羅馬帝宮”,而是徑直去了向萊姐弟的住處。  如今他已是這個家的“常客”。  剛洗過澡,仍然一身酒氣。替男人開門後,裹著浴袍的女人又搖晃著碩大的屁股,回到了化妝鏡前。她剛才正在塗抹唇膏——即使賦閑在家蓬頭垢麵,她也從來不會忘記塗抹唇膏。很正的紅色唇膏,火一般熱情的顏色讓那對本就肉嘟嘟的嘴唇更為豐滿,十足妖嬈嫵媚。  “向笛不在?”盡管習慣了每次登門都見不到他,男人依舊掩不住滿麵失望之色。  “他這會兒該是在賣力‘幹活’!”向萊做了個“騎跨”的動作,誇張又淫蕩地喊叫幾聲後,吮著指頭笑起來,“早你一個小時,他被一輛黑色道奇車接走了。”  “對了,我最近在查個案,”屠宇鳴從口袋裏取出一隻信封,抽出一疊照片遞給向萊,“你有沒有在‘羅馬帝宮’裏見過這些照片裏的人?”  “好像見過,好像沒有……”醉酒的女人語無倫次,一會兒說熟識於這個高官,一會兒又說結交過那個顯貴。屠宇鳴很快發現,從她口中摸出“雨衣殺手”的真實身份,難度不遜於海底撈針。  “你可不能怪我亂說,人人都愛攀龍附鳳1……我上次都和布倫達·科爾一起試鏡了,就是那個鼎鼎有名的t台妖精!可人家嫌我不牢靠,說我看上去就會泄密……”  布倫達·科爾,男人皺了皺眉,名字很耳熟,一定不止在電視裏聽過。  “好了,你喝多了。以後再認……”將軟塌塌的女人扶抱上沙發,還未起身離開,就被她一把勾住了脖子。  “你這是假公濟私,我知道你來這兒的本意是想見我……”緊緊扶住對方的臉,向萊湊上紅豔的唇,一下下地啄吻起男人的眉弓、眼眶及斜跨臉麵的那條大疤,“如果你現在向我求婚,我會馬上說‘好’……”  盡管被欺騙了那麽多次,這個豐腴美豔的女人仍很容易就陷在自以為的“愛情”裏無法抽身。  “說起來,你怎麽會認識韓驍?”屠宇鳴暫時掙脫不得,索性也就壓下了身軀,兩個人在沙發上摟作了一團。  浴袍扯落大半,男人揉捏起女人的乳房,低頭咬上了她的脖頸。向萊雙目迷離,氣喘籲籲地說,“韓驍……誰是韓驍?”  “就是我搭檔在‘帝宮’登台那天,來到我們那夥警察中間的最後一個男人……”  “哦,是他!”粗糙溫熱的手指擦過了女人的陰蒂,女人興奮地打了個顫,兩條蜜色的肉感的大腿一下就收攏夾住了男人的手,“他又高又壯又英俊,我敢說‘帝宮’裏的那些騷娘們每個都想和他幹一場……可惜他每次來都隻沉著張臉獨坐角落,對任何人都不理不睬,出手倒極大方……”  “他經常去那裏?”疤臉警探表示根本無法理解,“既然他不找女人,也不找男人,為什麽還要去那個地方?”  “以前沒印象,似乎就近三個月來得頻繁些……”  為浴火焚燒的一對男女正要完成結合的儀式,門把為人擰動,打開了。  疤臉警探立刻離開身下的女人,手忙腳亂地套上褲子。  搖晃著走上前的年輕人就是向笛,他滿臉血汙,遍體鱗傷,衝來訪的客人努力擠了個笑就一頭栽向地麵。  “是範唐生打你嗎?是他對嗎!”屠宇鳴將向笛扶在懷裏,為勃然而起的憤怒推搡搖撼,聲音也在顫抖,“他今天在別人那裏吃了癟,就撒氣在你身上?!”  “不……不是的……”  “一定是他!那該死的王八蛋!”  屠宇鳴惡聲罵著即要起身,唯恐對方衝動生事,向笛伸手拽了一把男人的胳膊,搖頭說,“真的不是……是……是國防部長……”  作者有話要說:1這裏應該是指''name dropping''的意思,即“故意在與他人的交談中提及相識知名人物或權威機構,從而提高自己的身份”,但是考慮到向萊的妓女身份,她應該不能說出太術語的詞匯…姑且就通俗易懂著吧:-d又,雖然知道姑娘們開學者開學,上班者上班,還是想於乃們的百忙之中敲碗求個評什麽的~~~    第39章 與粗鄙者為鄰(3)    “羅塞勒先生,請往這邊。”  從亞特蘭大到日內瓦,從巴黎到漢諾威,包機飛行了兩個月的時間,馬克西姆·羅塞勒應諾來到了這座城市。  演講的地方臨時改換成了他所居住的那所五星酒店的會議中心,因為長時間的飛行與輾轉各個城市的教學演講讓這個已六旬過半的犯罪心理學專家偏頭疼發作,脾氣也更勝以往的反複無常。  他還要求所有聆聽演講的高級警員必須身著藍黑色的製服,警帽、領帶、警銜肩章、胸章等一律必不可少。  教學演講十點開始,褚畫匆忙趕去酒店的時候已經快遲到了。他被電腦數據組的一個戴眼鏡的胖姑娘纏了住,好容易才擺脫——這一個月來他度日如年,除了要應付枯燥至極的數據資料,還要應付熱情似火的娘們和舉止操蛋的娘娘腔們。  數據組裏人數比重絕對占優的是女人,她們當然無一幸免地迷上了褚畫,成天且成堆地圍著他轉悠——來自了不起的凶案組,年輕俊俏,身手非凡,比起身旁那幾個永遠呆若木雞的家夥,簡直就像是見慣了瓦礫平房的人,突然入目了鋒利的尖券,華麗的龕。  “我的衣服呢?”  一向穿著隨意的警探先生從搭檔手裏接過了製服、領帶和偽造的警銜肩章,直接在大廳裏穿戴起來。  屠宇鳴將微型耳麥遞於對方手中,擠了擠眼說,“記得打開,我也想確認一下你的新男朋友是否信口開河。”  不待警探先生幡然作色,大廳的鍾就敲響了整點的鍾聲。一把抓過搭檔攢在手中的警帽,褚畫罵了聲“該死”就掉頭趕往會場。  忽又折返幾步,回了來。他大睜一雙清澈濕漉的眼睛,可憐兮兮地說,“我好餓。”  屠宇鳴翻眼撇嘴地罵咧一聲,隨即指了指對方手上的帽子,“在裏麵。”  褚畫這才注意到,警帽的兜裏有隻防油紙袋,該是裝著他最愛的黃油熱狗。  “我就知道你愛死了我!”說話間褚畫已經心急火燎地返身跑開,倒還不忘回了回眸,風騷至極地朝自己的搭檔拋去一個飛吻。  ※ ※ ※  演講準點開始。盡管竭以所能地不想引人注目,入場後馬上就貼著邊廊走往最後排,年輕警探還是引來了全場人追光燈般不依不饒的目光。首排的韓驍對著褚畫怒目而視,似在責怪本就沒有入場資格的他,居然還以這麽驚天動地的姿態前來。  為人打斷的羅塞勒麵色鐵青,注視著嘴裏還叼著半隻熱狗麵包的年輕人,足足五分鍾的停頓之後才重又說話——  “剛才說到我的新書,有人讀過嗎?”頓了頓,這古怪老頭執起一根教鞭似的玩意兒策了下講台,“舉起你們高貴的手來!”  幾乎在場的所有的高級警官們都舉起了手。  褚畫除外。坐於最末排的他微微蹙著眉頭注視場內。往日裏,這些衣冠楚楚、警徽閃亮的人在他看來隻會裝腔作勢,“讀”這個字通常被他們定義為“閑來無事時的信手翻閱”。  但現在不同。他到這裏來除了聆聽與學習,更為了破案。  那家夥曾經放他一條生路,可見他們一定相識,那麽此刻他極有可能就坐於這群警界成功者之中。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雨衣殺手”讓褚畫手心發汗,肌肉緊張,甚至隱隱感到呼吸難以勻稱——盡管這裏仍有兩百人之多。  “很好。”白發白眉的老者麵孔清臒,身體四肢卻如年輕人般強壯。他長有這麽一張牛仔似的強硬倔強的臉,盡管他的額頭嘴角布滿了飽經風霜的紋路。灰白的雙眉始終以個憂患的姿態低壓緊鎖,灰藍的眼珠讓眼神有著逾越年齡的殺氣騰騰,他看似滿意地點了點頭,不苟一笑的嘴角也隨之動了動,“你們肩頭的警銜印證了你們的優秀,那些低等警員們除了飆速、嫖妓、酩酊大醉與垃圾食品,什麽都不放諸心上。”  “嘿,那老頭指的是不是你?”通過微型耳麥聽見的屠宇鳴大笑。  “閉嘴!我能感覺到那家夥就在場內。”將臉略側向下,對剛才那番話大為不滿的年輕警探撅了撅嘴,卻不知道自己這個刹那間的神態流露,已被羅塞勒收入眼底。    “有人能一字不差地複述扉頁上的引言嗎?”投影前的老者又問。    仍有超過七成的高級警官們舉著手。  “有人能為我分析書中第八個案例裏針對罪犯的心理剖繪嗎?”  不到三成的人還舉著手。  “有人還記得書中關於‘兒童期的情緒發展將潛移默化為成年期犯罪的心理線索’這一理論共出現了幾次嗎?”  舉手的人已寥寥無幾。  羅塞勒走出幾步,指了舉手的其中一人,問:“幾次?”  起身的男人是犯罪控製部的組長杜哈克,上尉警銜。因為羅塞勒走至了場中,坐於前排的杜哈克掉過了身,麵向著他說話——後排的褚畫也因此得以打量他的外貌,身高超過了六英尺,五官端正。上尉抬了抬他那稍顯獷悍的下頜,顯得十分驕傲地開口回答,“六次。”  他說話時鼻翼輕輕翕動,嘴角若翹非翹,睫毛和瞳孔閃閃發光,似乎都在情不自禁地溢出他的自豪。  “會不會是他?”屠宇鳴透過微型耳麥問道。  “不可能。那個即使當街犯罪也從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的混蛋,絕不會任由自己於大庭廣眾下出錯。”褚畫悄然動了動嘴唇,“答案是七次。”  “希望你不會記錯自己一周裏射精的次數。”隨意一揮教鞭,示意灰頭土臉的上尉坐了下。隨後老頭兒昂挺著身姿踱了幾步,又問,“誰能告訴我那同一理論的七次論述,分別出現在書中的第幾頁,第幾段?”  一隻手也沒有舉著了。  ※ ※ ※  長久的四下沉默,羅塞勒重又走回講台。灰藍眼眸不落一處地掃視台下,以個輕蔑諷刺的口吻說,“瞧!這就是我們的精英!”  “嘿!你知道是哪幾個頁——唔……”一聲可疑的悶沉沉的呼喊後,一直喋喋不休的屠宇鳴突然沒了聲音。  “喂!喂!你小子怎麽了?”褚畫低聲地、急切地問詢了幾聲,忽又被羅塞勒接下來的話引去了注意力。  他開始對“雨衣殺手”作出罪犯側寫。  “這個案子中我們已經知道了這個殺手的體格、性別及一個較為荒誕的殺人模式。光靠這些似乎並不容易完成案件偵破,但其實我們已經掌握的遠比我們以為的要多。”一個節奏恰好的停頓後,投影幕布上出現了“雨衣殺手案”中死者的照片,羅塞勒繼續說,“變態殺人者往往都有一個從遭受侵害到加害他人的過程,他們常將別人施與自己的痛苦以同樣方式施加他人來換得內心暫且的平靜……”  褚畫一字不漏地細細聆聽,羅塞勒提到了自我防禦機製,提到了弗洛伊德的“閹割情結”,提到了擁有分裂人格的偏執型精神病……幾乎和康泊所說一言不差。  但是這位犯罪心理學專家沒有提及人類學意義上的生殖器象征,或者說對於這個象征,他的理解與身為精神病患者的男人大相徑庭。  “沒有在作案後遺留下血液、指紋、毛發纖維等任何不利於自己的信息,不僅說明他冷血殘酷卻並不投機,還說明他或者擁有多次犯罪的經驗,或者本就極為熟悉刑事偵查……”本就曾為警探的羅塞勒習慣從自己更擅長的領域去解構罪犯,他說,“他可能是個獨身的、低調寡言卻一直幻想強化自己‘父權信仰’的低層警員,也可能是個終日浸淫於各類媒體大肆渲染的刑事案件卻本身默默無聞的法院書記員……”  聽到這裏的褚畫不由皺了皺眉,心中的天平早已偏斜,當然也反映在了臉上。  羅塞勒又一次看見了。  “請你站起來!”老頭兒以教鞭指了指年輕警探所在的方向,一雙灰藍色的眼睛緊緊盯視著對方的眼睛,說,“你不認同我的‘側寫’,是嗎?”  褚畫不得不在滿場的鄙夷目光中像個犯錯的學生似的站了起來,輕籲一口氣,決定暫且擱置對偶像的崇敬之心據實以答,“是的,我不認同。”  走至對方身前,羅塞勒不以為然地問,“這麽說,你認為自己能駁倒我了?”  “我不能……”他確實不能,盡管他深信自己真理在握。在這個淵博得仿佛包容宇宙的老者麵前,年輕的警探先生一下變成了蹣跚學步、視野不清的稚兒。  沒有滿腹經綸就不足以揭開撲朔述離的真相,就像這個城市清晨時分的霧氣,徒手定撩不開。  “你怎麽敢!”羅塞勒不再壓抑打從一開始就對這個年輕人積攢起的憤怒,大聲羞辱他道,“重大場合的遲到證明你一貫散漫,垃圾食品的愛好證明你得過且過,而我演講時你的竊竊自語更證明了你是個不學無術、什麽都聽不懂的蠢貨……像你這樣的一個人,怎麽敢質疑我的‘側寫’!”  周遭的目光劈啪下砸,一如匕首切膚刺骨,他從未如此刻這般感到無地自容。  “甚至你連肩章都偽造得這麽劣質!”羅塞勒步步緊逼,一把就扯下了褚畫的警銜肩章,冷笑說,“告訴我,你是誰,來自哪個部門,誰準許你進的場?!”  褚畫朝自己情人所在的位置投去一眼,可韓驍始終背脊挺直背身而對,似對發生的一切無動於衷。  “我叫褚畫,我偷偷混進了場,”使勁咬了咬下唇,終於鼓足勇氣回答,“我來自……來自電腦數據組……”  “居然還是一個文職人員!”羅塞勒大笑,“還是一個整日和娘們嘰歪在一起的文職人員!”  座下同樣哄堂大笑。  褚畫發現韓驍仍然沒有回頭。他側過臉與身旁的人一同哄笑,與自己形同鴻溝相隔。  他怔怔望著情人的背影好一會兒,再無法否認自己這些年的一廂情願簡直可笑之極。  “好了,現在請你離開。”白發老重新者回到了講台前,直勾勾注視著那個被他挖苦夠了的年輕人,口氣挺禮貌地說,“如果你不想離開,就說些什麽反駁我;如果你做不到,我隻好叫人‘請’你出去。”  連日的不爽與沮喪一並傾軋而來,他束手就縛,不再說話,也不再有力氣說話。年輕警探垂著頭顱慢慢走往門外,自己在心裏諷罵自己:你現在這樣子就他媽像條落水狗!  手剛觸及大門,微型耳麥裏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就這麽走了,可不像你。”  那個聲音低沉又略帶沙啞,雖全無音調起伏,卻聽來格外慵懶而悅耳。  “你……怎麽是你……”褚畫怔在原地,驚大了一雙眼睛愣愣地問,“屠宇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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