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峋雖然還是不太放心,但他的確累了,明日一早鏡坊內還有不少事要忙,再說鞍作俊彥的傷似乎也不嚴重,他掙紮了一下還是決定回去休息。


    忙了一整晚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一股深深的疲倦感馬上襲向鞍作俊彥,所以他也不想抵抗了,就由著趙莞清幫她處理傷口。


    兩人麵對麵坐著,趙莞清小心翼翼的扳開他的指頭,一根一根慢慢來,隻見他的掌心有塊不規則的東西,早已被血染紅,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色澤了。


    「這是什麽東西?」她不解的問。


    「碗的碎片。」


    「為什麽要刻意紮傷自己?」


    「沒什麽,隻是想保持清醒。」他不想把自己中迷藥的事情說出來,一方麵是怕她擔心,另一方麵也是覺得丟臉,隻好含糊帶過。


    而趙莞清也沒有心思再多問下去,她看到碎片的尖角有些還紮在他的肉裏,明明就不是她自己受傷,卻疼得心也跟著隱隱刺痛,甚至忍不住眼眶含淚,想哭卻又隻能拚命忍著。


    她先把碎片拿起,手忍不住微微顫抖,好怕又弄疼他,笨手笨腳的好一會才終於幫他把碎片拿起來,接著就是處理染滿整個掌心的血跡。


    她拿了一塊沾水的幹淨布條很慢很輕的幫他擦拭血跡,生怕太用力,會壓到他掌心滿布的割傷,害他受折磨。


    然而鞍作俊彥卻輕笑一聲,故意笑她,「你動作這麽慢,是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包紮好傷口,該不會要等到天亮吧?」


    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都這種時候了,他還有心情損她?「我是怕你痛,才刻意放慢速度的。」


    「明明就是你自己笨手笨腳。」


    「是啦是啦,我就是笨手笨腳才這麽慢,存心整死你。」她嘴上氣呼呼,但動作還是不改小心輕柔。


    鞍作俊彥感到自己的意識渙散得非常快,想來是心情一放鬆,原本被強力意誌壓下的迷藥效力開始發作了。


    不行,在她麵前昏過去太丟臉了,他繼續強逼自己講話,保持清醒,一邊催促她,「快一點,我很累了,我想休息。」


    「再忍耐一下,我已經盡量快了。」


    「不夠,再快一點。」說不定他自己動手來,一隻手都比她的兩隻手還快。


    「就隻差這麽一點時間,你哪時變得這麽沒耐性了?」趙莞清鼓起兩頰瞪他,「真這麽累?那我的肩膀先借你靠一靠。」


    鞍作俊彥冷下臉,「趙莞清,別在這個節骨眼上惹我。」


    「我說真的,我的肩膀真的可以借給你靠。」她勾起一笑,那分明就是在調侃他。


    她以為他不敢?在理智漸弱的這一刻,鞍作俊彥也幼稚的和她賭氣。


    他俯身一趴,就將自己的額頭抵在趙莞清的肩膀上,無法馬上躺床休息,他也隻能勉強先靠著她閉眼小歇,等慢吞吞的她終於把他手上的傷給處理好。


    「呃?」趙莞清對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心一驚,整個人開始慌亂起來,控製不了的心跳加速,就連臉蛋也紅起來了,難以掩飾自己害羞的情緒。


    她承認她是故意逗他的,但她真沒想到他居然照做,不過,她非但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反而有些……暗自竊喜。


    「你還發什麽愣?」他閉著眼睛說,嗓音啞啞的,語氣也比剛才更虛弱些。


    「喔,好啦好啦。」她嘴角含著笑,繼續幫他包紮傷口。


    但沒多久後她就感到有點不對勁了,因為一剛開始他原本隻是額頭輕靠在她肩上,沒放多少力氣,之後一點一點慢慢加重力道,害她必須一邊使力頂回去,免得自己被他的重量給壓倒,還得一邊分神處理他手上的傷口。


    難道他根本就是趁機反過來刻意整她?真是氣死人了,就隻是動作慢一點,他就這樣小心眼的整她,他到底還是不是男人呀?


    好不容易終於將鞍作俊彥的手傷包紮完畢,趙莞清終於結束兩人間幼稚的「暗中角力」,「好了,要休息就快回床上去睡吧,我要把我的肩膀給收回來了。」


    然而鞍作俊彥卻沒有任何反應,繼續靠著她的肩膀,幾乎把大半身體重量都壓在她身上,連吭都沒吭一聲。


    「鞍作俊彥?」他還是沒反應,這下子趙莞清更感到不對勁,輕拍他的臉蛋,「喂,別再耍我了,你該不會真的睡著了吧?」


    一室寂靜,鞍作俊彥是真的沒有反應,不是刻意不回話,趙莞清錯愕了好一會之後,才敢肯定他是真的在她的肩膀上睡著了!


    有沒有這麽好睡?又沒多久時間,他怎麽有辦法睡著?他到底是有多累,居然「饑不擇食」到連在她的肩膀上也睡得下去?


    難怪剛才他的重量一直壓下來,原來不是他在整她,而是他真的抵擋不住疲累,胡裏胡塗靠著她睡著了。


    在搞清楚怎麽一回事後,她感到又好氣又好笑,某種不知從何處冒出的愉悅得意感也充滿心房,之前的火全都熄了,反倒忍不住開心起來。


    這表示在她身邊,他很放心吧?要不然憑他高傲的個性,又怎會隨便在別人麵前露出這最無防備的一麵?


    為免他倒下,她隻好伸手輕抱住他的身子,在開心又羞澀之下,她也不得不開始苦惱起來,憑她一個人,是怎樣將他給帶回床上去躺好,難道要他們倆就互相偎靠著一夜?


    「噗……」


    鏡靈的悶笑聲在此刻響起,趙莞清才發現鏡靈不知從何時就出現在房內,想必她和鞍作俊彥剛才的互動都被鏡靈給看光光了。


    她羞紅著臉蛋,嬌嚷出聲,「鏡靈,你別再看熱鬧了,快過來幫我把他給扶到床上去啦……」


    混亂的一夜終於過去,然而鞍作俊彥就算前一晚再如何疲累,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還是讓他一早就主動醒過來,完全不賴床。


    但當他一睜開眼卻發現趙莞清靠坐在他的床邊,迷迷糊糊的不斷點頭打瞌睡,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倒是嚇了他一跳,趕緊坐起身,卻也因此不小心撞到她剛好點下來的頭,痛得兩人都忍不住低呼一聲。


    「喔」


    「哎呀!」


    趙莞清痛得捂住額頭,在半睡半醒下似乎要從床邊栽下地板去,鞍作俊彥趕緊伸手將她給撈回來,她卻一古腦撲到他的懷裏,臉頰撞上他厚實的胸膛,昨天被甩巴掌的地方傳來強烈刺痛,害她忍不住在他懷裏哀號出聲,「好痛!」


    「怎麽了?」鞍作俊彥隻好又拉開兩人的距離,終於發現她臉上的傷勢,「你昨天沒幫自己的臉頰上藥嗎?怎麽讓自己的臉糟成這副德行?」


    她臉上的紅腫是退去不少,但卻漸漸轉成一片青紫,就連嘴角的裂傷也沒有處理,隻顧著他的手傷,倒是把自己的傷給忘得一幹二淨。


    趙莞清才剛醒,腦袋還沒完全恢複運作,再加上她還是非常困倦,所以反應也慢了非常多拍,「我……忘了……」


    「這種事你也能忘?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他嘴上氣歸氣,但掐住她下巴的力道卻很輕柔,就怕又弄疼她,他一邊仔細檢查她臉上的傷勢。


    趙莞清由著他檢查,看他眉頭蹙得死緊,才擔心的問:「真的很糟嗎?」


    「你現在就像被家暴一樣,你說糟不糟?」


    「喔……那的確挺糟的。」趙莞清倒是頗樂天的笑了笑,「不過幸好我可以不必出門,慢慢等臉消腫。」


    「你還笑得出來?」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要不然要哭嗎?我哭了你會安慰我嗎?那我幹麽還要浪費眼淚……你要知道,哭也是會累的。」她一臉正經的和他分析。


    「你……」他倒是被她的話給堵得暫時回不了嘴,轉而忍不住一笑,故意在嘴上欺負她,「醜八怪。」


    「怎麽,礙到你的眼了嗎?」


    「你沒變成醜八怪之前就已經是路人甲的姿色,很傷我的眼了,現在又變成這個樣子,真不知要折磨我的眼睛到什麽時候?」他毫不客氣的批評。


    「你……」這下子倒換趙莞清被氣到說不出話來了,她早該認清這個男人嘴巴之毒,想要從他口中聽到什麽好話,下輩子投胎看有沒有可能吧,「你活該,我就是要荼毒你,最好能把你的眼睛給毒瞎了——哎唷!」


    她太氣了,氣到不顧一切大罵出聲,卻因為嘴巴張太大扯開嘴角的裂傷,傷上加傷,痛上加痛,忍不住要飆出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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