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日,每次見麵,就好像鋒利的刀子,將那痕跡刻得越來越深。 直到血液濺流,割裂成傷。 明明當初讓娜娜幸福的是這個人,而如今讓女兒帶著哭腔傾訴的也是這個人。 蘇陌言率先喝掉杯子裏的酒,淡淡道,“我很抱歉,為娜娜那句話。” 與嶽父大人一起麵對麵喝酒,是蕭世婚前曾經準備過無數次的事情,可那時的蘇陌言,並沒有那樣的表示。 蕭世也隨之一飲而盡,苦笑道,“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我明白的。” 可是卻一時無法諒解。 蘇陌言執拗地看著他,“你生她的氣。” 蕭世夾菜的手指一頓,抿了抿唇。 “娜娜太小了。”蘇陌言淡淡地道,“生下孩子,意味著要放棄理想,放棄學業,而且一旦放手,就是一輩子。” 蕭世低頭,啞聲道,“我明白。” 他什麽都明白。 孩子不是那麽容易就被養大的,沒人比蕭世和蘇娜更清楚母親對於孩子的成長有多麽重要。 曾經蕭世的父親喝醉了便會打人,甚至深夜將母子兩人趕出家裏。 北方的冬夜風雪冰冷,如果沒有母親抱著自己縮在屋簷下偷偷哭泣,也許自己會把父親殺掉也說不定。 孩子是責任,蘇娜卻負不起。 他知道,說蘇娜自私的同時,自己一樣是自私的。 可是,人怎麽可能不自私? 大概有些醉了,蕭世的眼前有些模糊,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 眼前的蘇陌言依然淡淡地看著他,蕭世卻覺得自己從那無波無瀾的目光中看出了些許傷感。 “不要難過。”蘇陌言皺著眉宇說。 蕭世撐著頭部,微醺地微笑,嗓音一如初識般低緩溫柔,“不要難過,陌言。” 蕭世低著頭很久都沒有抬起來,蘇陌言一開始的擔心逐漸轉為了心意無法傳達的焦躁,最後幹脆起身,一步越過去拉起蕭世,“我們回去。” “恩?”蕭世皺了皺眉,“我還不想……” 沒等說完,人已經被扯著手拉了出去。 “陌、陌言?” 從沒見過對方如此突兀又衝動的樣子。 “我去向你母親道歉。”蘇陌言腳步頓了一下,僵硬道,“娜娜欠你家一個解釋。” “……不需要的。”蕭世苦笑,“也許娜娜會想通也說不定。” 雖然這話聽起來也很虛弱。 蘇陌言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緊抿著唇角,抓著他的手繼續走向外麵。 十指無意識的相扣,兩人卻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罕健趴在一邊牆角偷窺兼偷聽,不由地感慨道,“我曾經以為,杜蕾斯破產一定是個悲劇,沒想到,杜蕾斯破了才是真正的悲劇。” 少年趴在他背後,下巴抵在他的頭頂上,“被人吃霸王餐都不知道收飯錢,你才是個悲劇。” “誰說開餐館就一定要收飯錢啦?”罕健不屑地道,斜眼睨他,“那難道賣內褲的就一定要收小jj管理費?” “……” 少年條件反射地低頭看了看褲襠,黑線地抽搐了唇角。 那霸王餐翁婿二人組已經步出大門。 門外的雨已經不知不覺地停止了,洞開的大門霎時湧進清新濕潤的空氣。 罕健從角落鑽出來,錘著蹲麻的老腿,心裏突然說不出的怪異,“喂,你說……那倆人是不是不太對勁?” 少年瞥他一眼,轉身就走。 罕健不以為意,還在原地摸著下巴琢磨,“女婿跟嶽父,會那樣牽手嗎?” 第二十一章 蕭世爛醉如泥地踉蹌在街上。 既然已經撒開了架勢,不喝個夠本似乎不太合算,他索性又去附近的便利商店拎了一袋子啤酒出來,一瓶接一瓶地灌,蘇陌言攔都攔不住。 平日裏老實的人,酒品未必好,某嶽父深深體會到了這一點。 “唔……”蕭世深黑的眼瞳被夜風撩得醺然眯起,含糊不清地扶著嶽父大人的肩膀,全然忘記了禮數,“陌言,你說我多失敗,連老婆都不願意為我生孩子……” 蘇陌言被他高大的身體壓得直晃蕩,偏偏對方灼熱的呼吸就這樣拍打在臉上,一時間嚴謹的臉上也浮現出尷尬無措的表情,“你喝醉了。” “沒事的。”蕭世長長地舒了口氣,呼吸中濃鬱的酒香,突然好奇地抬起手指,戳了戳對方的耳尖,“怎麽紅了?” 蘇陌言手上一抖,驀地鬆開手退了一大步,被碰觸的耳尖像是燃燒起來。 蕭世冷不丁失去重心,猝不及防地跌倒在路旁的長椅上。 “抱歉。” 蘇陌言上前一步,伸出手要拉他起來。 蕭世頭痛地呻吟一聲,突然無力地道,“其實,孩子還可以再生的對不對?” 蘇陌言垂下眼,將他拉起來,“嗯。” “對啊對啊……孩子還是可以再生的……”蕭世苦笑著喃喃,瀟灑地一揮手,指了指褲襠,“隻要有本錢在,無論多大年紀,都還可以再生……” 這下流的動作可真不適合他。 蘇陌言卻拚命盯著被指的地方,眼睛一眨也不眨,還狠狠地吞了口口水。 “話說回來。”蕭世跌撞地走過去,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攬住嶽父大人的肩膀,曖昧地笑笑,“陌言為什麽要一直一個人呢?” 因為沒有信心可以好好經營一個家庭? 還是因為沒有一個可以真心來愛的人? 蘇陌言認真地陷入思索當中,全然沒有發現,自己平日裏溫順良善如寵物狗一般的女婿,正伸出了自己罪惡的爪子。 “四十歲還很年輕……”蕭世噴著酒氣在蘇陌言耳邊這樣說。 蘇陌言不自在地皺眉。 真要命,就連喝醉耍酒瘋的時候,嗓音也還是低緩好聽。 然而還未帶他反應,下身卻嗖地被人捏在了手心裏。 …… 蘇陌言猝不及防地倒抽一口冷氣,不敢相信地看向那個醉醺醺的始作俑者。 蕭世若無其事地在他的胯間又摸了兩把,無辜地笑了起來,“才摸一摸就硬了,陌言你完全可以再生一個啊……” 蘇陌言抽搐了嘴角,難道你以為我不生是因為陽痿? 他沉著鐵青的臉,咬牙道,“放手。” “唔?”蕭世醉醺醺地笑,一臉迷蒙,“越來越硬了,陌言你還很年輕嘛,那裏很精神……” 蘇陌言驀地漲紅了臉,想退後無奈老鳥還握在對方手裏,隻得冷聲道,“放……” 幾乎是開口的一瞬間,蕭世猛地撒手,火速衝向了路旁的垃圾桶。 然後,嘔—— 吐了個昏天黑地。 蘇陌言看看他,又低頭看自己無辜挺拔的老鳥,鬱悶又慌張,笨拙地用手在胯間扇風,並試圖與它溝通:沒出息啊,快點縮回去縮回去縮回去縮回去…… 吐得差不多了,蘇陌言扶著蕭世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欲言又止,“你……”酒量可真差。 “我沒喝醉。”蕭世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頭腦清醒得讓我快要抓狂了。” 蘇陌言的手指捏了捏,“婚姻的問題有很多,選擇了,就要承擔。” 蕭世靜靜地坐著,沒有說話。 久到像是要睡著了。 蘇陌言靜靜地看了他半晌,也默默地坐在他身邊。 在他坐下的一瞬間,那人忽然無力地趴在了他的肩膀上,將頭埋進他的頸窩,力量大得讓骨頭都在痛。 蘇陌言卻感覺不到。 隔著單薄襯衫的體溫,燙得他措手不及,就這樣僵在原地。 蕭世額頭抵著他的肩膀,苦笑地道,“我同意讓娜娜打掉孩子。” 蘇陌言背脊一僵。 “可我需要時間,對家人坦白。”蕭世歎著氣,如果不保持這樣的姿勢,他怕自己根本無法說出那樣的話,“我需要找一個好的借口來解釋。” 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講故事。 可他不知道,自己與蘇娜的故事要怎樣講還不清楚,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結束了。 跟蘇陌言一路沉默著回到家裏,一推開門,卻發現沒有一間房的燈光是亮著的。 蕭世怔了一下,條件反射去看蘇陌言。 後者也不著痕跡地皺起了眉宇。 “……娜娜?” 蕭世猶疑地叫了一聲,理所當然地沒有回音。 客廳的電視機還是開著的,茶幾上一團一團的紙巾,被淚水浸泡得亂七八糟。 蕭世眸光閃爍了一下,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