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和他說話,好想問他是不是還為了當年的錯誤怨他?是不是還想聽到自己的答案……想說的、想問的事情堆積如山,卻沒有機會開口,因為梁宥君簡直是無視於他的存在。或許也不能說是無視,隻和其它校友交談的梁宥君,如果有人提到他這位小泉副會長的事,也會跟著眾人的眼光瞄向他,牽動嘴角笑笑,不多說什麽。他佷清楚,那是基本禮貌的表現,並不代表什麽。高錫泉不由得想起,其實這位學生會長最討厭聚會的場合,因為他懶得和別人交際應酬。應酬很麻煩耶!交給你就好了。曾以迷人又撒嬌的聲音說出這種話的人,如今竟然出現在吵鬧到耳朵發痛的場合。盡管大部份的時間他都保持沉默,不會主動開口,隻是靜靜聽著他人的談話,強烈的存在感依舊驚人,難怪其它校友會的成員對他的到來如此興奮。眼看沒有接近他的時機,高錫泉隻能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前來攀談的校友們聊天,實則豎起耳朵,留意另一邊的動靜。終於,身為主辦人的學長起身準備活動。少了中間這道阻隔,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的高錫泉,趕緊換位置坐在梁宥君身旁,也剛好,一直纏著梁宥君說話的二年級學姊被認識的人叫走。「嗨!」總之先出聲打招呼。高錫泉硬著頭皮出聲,發現是他的梁宥君,隻停頓了一秒,隨即向他點頭微笑。因為太了解這個人,他很清楚,這純粹是應付半生不熟的人所使用的社交笑容,比起明顯厭惡或憤恨的眼神,這種淡然的態度還比較傷人。盡管相當沮喪,他仍鼓起勇氣說下去。「你最近好嗎?」「就是那樣。」意思就是無所謂好不好。「聽說你念的是藥學係。」「是啊!」「將來要成為藥劑師嗎?」「也許吧!」梁宥君的回答依舊簡短,更沒有回問「那你在哪個係呢?」,顯然對他的現況毫不在意。平常用來互相認識的話題快要用完了,尤其一麵對這個人,本來還算善於交談的高錫泉立刻變得口拙,連舌頭怎麽卷動都不記得了。不想放棄這難得的機會,他主動報上自己目前就讀的科係,拚命尋找話題,「對了,下個月我們係上舉辦話劇公演,我也有軋一角,算是第二男主角啦!你有空的話可以來看看,我拿票給你,你現在住在……」「下個月教授排的實驗很多,我不見得有空。」好不容易多說了幾個字,卻是給他一記軟釘子。「那排了實驗以外的時間,說不定……」「如果沒有去實驗室,我就會在係圖值班,不見得有空。」「係圖?」或許是發現自己透露太多,梁宥君頓了一頓,修長指尖輕敲著手中的玻璃杯,高錫泉明白,這是他感到困擾時,用來轉移煩躁的習慣動作,但他最後還是開口了。「我是係上的圖書館委員。」「有趣嗎?」驚覺自己語焉不詳,高錫泉立即補上一句「我是指圖書館委員的工作」。「我還以為你會競選係學會會長之類的職務,不過你今年才升上二年級,要選也是今年的事吧!」「你還有在跑步嗎?」「咦?」梁宥君突如其來的問題,怔住了高錫泉,他不明白對方為何拋來完全無關的問題。他直覺想回答「很久沒跑了」,卻又不知該從何解釋原因,遂猶豫著沒有開口。「我回來了!」就在這時,原本座位在兩人中間的學長回來了,先笑著抱怨高錫泉占了他的座位,就一屁股坐在空出來的位置。「真過份,你們兩個不等我就自己聊開啦?」「非要等你回來才能開口的話,我看我隻能當啞巴了。」梁宥君略帶嘲諷的語氣比較像是調侃,但變得自然的態度,讓高錫泉更加泄氣。但他沒有多少時間感到灰心,梁宥君已經站起身來,以毫無起伏的口吻說道:「那我也該走了。」「咦?這麽快?」「對了,你說過晚點還得去教授那裏報告實驗結果嘛!」相較於高錫泉的訝異,學長顯然早知道梁宥君無法久呆。「謝謝你百忙之中特別擠出時間跑來露臉啊!難得你這麽捧場,替我做足了麵子,真是感激不盡。」「幹嘛一直話中帶刺啊!」梁宥君的微笑顯示他沒有動氣,隻是低頭看了看手表,向高錫泉禮貌性的揮揮手。「小泉,再見。」「再見……」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出道別語,直到梁宥君擺脫眾人的糾纏離開視線,他才意識到,那個人不知何時,也和其它人一樣喊他「小泉」。他們都叫你小泉,我得和大家有所區隔才行,免得你聽不到我呼喚你的聲音。曾說出任性話語的人,不再執著於他特別的存在,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脫離他的世界。不久前他才天真地以為,對方多少對他抱有一絲情意。但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就算他曾在梁宥君的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如今也如同一根擾人的刺,遭到徹底拔除了。「人都會變的。」學長語重心長的感言從旁邊飄來,穩穩刺中他的心。「感覺宥君變了不少呢!似乎變得更圓滑了些,不像以前那樣拒人於千裏之外。」「是啊……」那個人是變了,變得距離自己更遠了。「其實你也變了啊!沒想到一年沒見,差距這麽大。」一直忙於活動,好不容易逮到時間用餐的學長,夾起盤子裏的烤肉,一邊嚼著,一邊開口。「以前你雖然人高馬大,長相也比同學成熟,但多少還殘留些稚氣,現在則是更有男子氣概的感覺。對了,你該不會還有長高吧?」「隻有幾公分而已!」「還幾公分咧!我高二以後就沒有再長高過了。」嘟嚷著「真沒天理」的學長又吃了幾口烤肉,邊吃邊講的豪爽模樣,盡管在旁人看來很沒禮貌,對高錫泉來說倒是親切得很懷念。「不隻外表變了,你的個性也變了呢!變得沉穩……或者說老練多了,彷佛做什麽都懂得「三思而後行」,是因為當過學生會長的關係嗎?」「也許吧!我也經曆過很多事情啊!」梁宥君離開學生會以後,他接任代理會長,有一陣子都忙於交接,能夠參加田徑隊的練習時間減少了,盡管靠著之前的努力,在比賽中拿下不錯的名次。但比賽結束後,他就幾乎不去練習了,忙於交女朋友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