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姑娘不讓我去金陵催你。」施成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上前與這人攀談,但他的確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她相信你已經在路上。」


    陸展言收回視線,看見他,眼神一緊。


    「你是施成墨?」那個抱「他的女人」飛過城牆的家夥?


    「你認識我?」訝然。


    「不,我不認識。但若再覬覦我的人,你會後悔讓我認識你。」


    「餘姑娘隻是為避免浪費體力才讓我--」


    「我知道。」他還不了解她麽,早就不奢望那女人記得什麽叫男女之別了。「她行事自有分寸,你自己別多了不該有的心思就成。」


    施成墨並不笨,更不是個睜眼瞎子,方才見餘小小看見這人時所流露的神采;讓他清楚自己絕無可能。「君子有成人之美,閣下請勿多心。」


    孰料,自己的君子大度換來的竟是對方的小人輕哼:「她本來就是我的,用不著你成全。」


    施成墨愕然;怔神看著對方牽馬進城。


    這醋味--可真嗆人啊。


    餘小小不知道自己怎麽過完這一天的。


    更確切一點,她不知道自己怎麽還能理智地過完這一天。


    那人,那個連入夢都想著的人,就這麽突然出現在眼前,而她竟然還能冷靜地為人看診治病、分派工作,忙到現在若是其他人,看見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應該是衝上去緊緊抱住傾訴相思苦吧?但她--


    好不容易偷得空閑,可以去找他,但當真的找到了他,不知怎地,竟害怕了起來。


    重逢時片刻的相擁不是以說服她這人真的來到眼前,哪怕自己始終相信這人會趕到她身邊,但還是害怕一接近,這人就會消失不見,自己就醒了,發現隻不過又是另一場夢,因此裹足不前--


    如此惶然不安,一點也不像她……


    「忙完了?」回頭正打算休息的陸展言發現她一聲不響地站在身後,有點訝異。「怎麽不過來?」


    「你真的來了?」


    這是什麽問題?陸展言失笑,抬臂朝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餘小小搖頭,拒絕走近一步。


    最後還是陸展言等不及,自己走上前把人拖進懷裏。


    「你就不能聽我一次嗎?」真是。


    「你真的來了,」餘小小低頭,側首埋在他頸側,唇貼著他頸側喃語:「真的是你?」


    「想我?」男人低笑,感受時不時碰觸自己頸側的柔軟。


    「嗯……很想。」


    「是麽……」男人摟著她、感受彼此的體熱。


    一會,雙手從她瘦了些的腰枝沿著雙臂往上遊移,最後移至她略有骨感的肩頭,輕輕握住,然後--


    猛地拉開距離,憋屈了近四年的委屈瞬間爆發!


    「你敢說很想?既然很想我,還躲我!吭,在外頭混這麽多年說什麽都不回金陵是怎樣?吭!」他已經忍很久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以為不回金陵就不用成親了是嗎?別仵夢了!


    餘小小,我要是讓你對我始亂終棄成功,我陸展言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轟轟轟--啊啊,打雷啊?


    餘小小被轟得眼冒金光,什麽話都還來不及回,陸展言又繼續炮轟:「約定你回金陵之日就是我倆成親之時,你就給我天南地北躲,到處替人醫病。前年經過金陵,悄悄繞道,以為我不知道嗎?就你那點心思想跟我鬥,我讓你跟我鬥!你不回金陵跟我成親無妨,我就出金陵跟你成親!」


    這有什麽差別?還有--「我就要回金陵了啊。」


    「嗄?」


    上封信裏我寫了,要你準備好,等我回金陵跟你成親。」餘


    小小露出困惑的表情。「屏幽沒將信交給你?你沒答應幫她?」


    「呃……」男人的回應多了抹心虛。


    那封信上寫了這事?當時隻看到「一手抱著我飛過城牆」等字眼就氣炸撕信的男人眼神飄了飄。


    「展言?」這人怎麽忽然臉紅了?「陸展言?」


    「最重要的事你幹嘛不開頭就寫清楚……」男人嘀咕。「淨寫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麽收學徒、抱著飛……」


    這人--噗嗤!吃起味來性子就拗,一點都沒變……嗬嗬……


    「你笑什麽!」男人惱了,把笑彎了腰的女人摟進懷裏。「就算我不小心撕了信又怎樣,你別想賴!」


    ‘我不會賴。」又不是他。「你沒把信看完,怎知道我來白水?」


    陸展言簡單扼要將金陵的事說了一遍,最後還是忍不住吃味:「你寫給屏幽的信比給我的多!」


    「她想寫書,我自然要幫上一幫。」


    「還有禮物……」令他又氣又護的何止一件。


    「你有我。」三個字,餘小小說得很輕,卻重重地敲在男人心頭。


    不習慣甜言蜜語,一說出口,實在不好意思;但一想到這人為她做的一切,稍早那風塵仆仆、氣極敗壞的模樣--不說實在對不起他,也對不起自己。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麽久。」餘小小不自在地轉身,背對聽愣了的男人。


    「嗯。」身後男人終於回過神,收緊了手臂,把自己的臉頰貼在她耳側,溫聲討債:「為你種西瓜的那年不算,也等了四年。」


    「你的信我都收著。」她絞著雙手,不太甘願自己竟做出這麽柔情的事。


    「嗯。你提出的想法,我在‘楚天闊’的藥場試了,成效不錯。」


    「還有那十顆西瓜籽,」十指絞得更緊。「你這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小心眼。」


    他低笑。「你送來的種子我也種了,培育出的藥草,有些已經在市麵上流通。」


    「展言……」有些事她得先說,免得他後悔。「我不是個安分的人,就算成親,若是再遇到像這兒發生的事,我還是會--」


    「我知道。你以為我為何當藥商,創立‘楚天闊’?」


    餘小小怔忡,半晌,訝然回頭。「莫不是--」


    「我答應過你的。」輕輕咬著她泛紅的耳廓,男人低語:「小小,我想看你專心救人的模樣,你大可以把‘楚天闊’視為你的後盾、你的羽翼,我會盡力做到讓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隻要你做完你的餘大夫、餘神醫,記得回到我身邊做我的小小就好。」


    餘小小訝然,想起那年他向她索求承諾時所說的話--


    「要成為讓你恣意翱翔的天、任你盡情徜徉的地……」


    這人,真的做到了呢!


    為了推她一把,他辛苦經營,以便隨時給予她最大的支持。


    為了給她自由,他可以苦苦守候,默默等待她倦鳥歸巢。


    這人,努力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當初的承諾……


    餘小小回頭,想說些話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黃全跑了過來,喳呼……


    「師父!一號棚裏的張家嫂子有點不對勁,」哦……她不知道自己不小心歎出聲,很難得地,在病人與他之間猶豫了下。


    自己得說些話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偏偏現在--


    「去吧。」他笑,輕輕推她一把。「有什麽話等忙完再說。」


    他都這麽識大體了,她能說不嗎!點點頭,跟著學徒走向集中病人的木棚。


    陸展言目送,卻見她走了幾步忽然停下,又朝自己跑來。


    「想到什--晤!」疑問被忽來的柔軟堵在嘴裏無法出口。


    好一會,餘小小不舍地退開。「我忽然發現自己這身板是有好處的。」


    「啊?」被吻呆的男人隻能楞楞看著她,思考不能。


    「至少不用踮腳就能吻到你。」她笑,見他呆愕點頭的憨樣,更是笑得雙眸彎如鉤。「等我,我去去就來。」


    「呃……嗯。」餘小小轉身走向同樣看呆的學徒,拍了他肩叫他回神,領著一塊去當她的餘大夫、餘神醫。


    又是了幾步,忽然想到什麽,轉身朝遺楞在原地的男人喊:「展言,回金陵之後,跟我成親吧!」


    男人終於回神,俊臉脹紅。「該死,這話是我要說的!你這女人知不知羞、要臉不要!」他罵,罵得雙頰紼紅霞飛,罵得燦笑如辰星。餘小小忍不住回以柔笑,再轉身,腳下步伐愈發輕快。


    是了,就是那個男人。


    那個在她身後、此刻正看著她的男人。


    將成為她的丈夫、她的羽翼--


    她在這個世界的天與地。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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