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蝴蝶翩然停落在周籌的指尖,他心中掠起一抹驚喜,手指抬起,蝴蝶的羽翼輕觸上他的嘴唇,鵝黃色的翅膀在淺薄的日光下仿佛要綻放出什麽來。 “真美。”馬林讚歎著。 “是啊,這些蝴蝶真的很美。”周籌指尖輕柔地一彈,那隻蝴蝶搖曳著飛入花叢之中。 “不,我是說……楊先生你真的很美。”馬林由衷地感歎。 “哈哈哈……”周籌捂著肚子笑起來,“‘美’應該是用來形容女人的吧?” “一切美的事物都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馬林唇角深陷,語調中有幾分虔誠的意味,“與男女無關。” 累了一天,兩人從動物園回到了酒店。一路從飛機上興奮過來的馬林就像是忽然被抽走了精力一般,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周籌卻沒有倦意,夕陽掠過延綿起伏的海麵,周籌行走在沙灘上。走著走著,他緩緩蹲坐下來,蜷在那裏像一隻蛋一樣。潮水帶走留在沙灘上的足跡,周籌的肩膀微顫。直到海風變得濕冷起來,他才緩緩站了起來。 坐在沙發上聽著巴哈的安森,仰麵看著頭頂明亮的天花板,聽見理查走來的腳步聲,緩緩開口說:“這盞吊燈很美。” “意大利的天然白水晶質地,每三天都有專人擦拭,當然一直亮眼。” “你曾經說過,除了古巴的雪茄,沒有什麽能讓我迷戀超過三個月。但是這盞吊燈我喜歡很久了。”安森吸了一口氣,“我還記得那一日炸彈爆炸的瞬間,周籌將我撲倒。水晶吊燈砸落下來,我隻覺得天旋地轉。耳邊的脆響比爆炸聲還要清晰。一秒鍾就像一生一樣久。” 理查站在安森的身邊,垂下頭來將一疊照片送到安森麵前,“這是從斯裏蘭卡傳來的照片。” 安森隨意翻閱著,輕哼了一聲:“理查,我還以為他去斯裏蘭卡真的是去楊氏的子公司,沒想到他和別的男人玩的很開心。” “您聽起來很不是滋味。或者我替您訂張機票去斯裏蘭卡吧。” 此時,照片正好翻到周籌與蝴蝶親吻的一幕,那一瞬安森的呼吸被拉長。安森的唇上漾起一抹淡笑,目光描摹著周籌的眼角眉梢,一切都柔軟了起來。 當照片翻到最後一張的時候,他愣住了。 一片昏暗的海灘上,周籌像是蠶蛹一樣蜷縮在銀白的沙灘上,潮落汐湧,寥落無際。 “你怎麽了?”安森的語氣裏那樣小心翼翼,像是在問照片中的周籌,又更像是問自己。 “跟著他們的人說,迪恩在沙灘上足足待了一個多小時。” “他的難過隻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您想知道,就過去吧。” “不用了……”安森將所有的照片放下,“即使我站在他的身邊,他也不會對我說一句話。” 當燈光暗下來,理查也離開了房間,安森再度拿起那疊照片,手指緩慢地劃過海灘上周籌的背脊,傾下身來將嘴唇印上。 “傻瓜……你可以告訴我的。無論什麽……我都可以為你做。” 來到斯裏蘭卡的第二日,周籌帶著馬林去了子公司。這裏最出名的就是貓眼石,那樣的色澤和顆粒大小馬林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不像周籌隻是泛泛而看,馬林對每一種寶石都很用心地欣賞。子公司的寶石樣品都質量上乘。藍寶石顏色純正,豔麗潤目。而星光石的光芒清晰,並不是浮於寶石表麵而是來自寶石內部。 這些寶石在上流社會裏永遠不會超過鑽石的華美與純粹,它們隻是楊氏珠寶設計中的點綴。即便如此,鑲嵌在楊氏珠寶上的也必須是精品中的精品。 “在想什麽呢?”周籌揉了揉馬林的頭發。 “我想著如果用它們來設計珠寶會是什麽樣子。”馬林的笑容燦爛。 “哦,你覺得最美的珠寶是怎樣的?黃鑽‘太陽之淚’,還是藍鑽石‘希望’?” “我夢想中最完美的珠寶是像楊先生您這樣的。” “我這樣的?”周籌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深深感覺到了馬林對他的崇拜。 晚上,周籌與馬林坐在酒店的窗台邊吹著夜風喝著當地釀製的酒。 周籌的手機顫了起來,是來自紐約的電話。周籌接起一聽,裏麵傳來吉他的聲音。悠揚著每一個音符躍動著,周籌的心情也跟著高揚。電話那端始終沒有人說話,馬林以為周籌正在接公司裏的重要電話,自己未必方便在一旁聽著,便起身離開。 周籌閉著眼睛,耳朵裏,空氣裏,呼吸裏都是那音樂聲。什麽都被拋卻到腦後,無所謂自己是誰,無所謂他的生命裏又有誰匆匆而過。 當日初曉,耳邊的吉他聲停了下來。世界一片寧靜,電話那端隻剩下緩慢的呼吸聲。 周籌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某個人那麽接近過,近的好像就在咫尺,對方的呼吸宛若滲入他的思維深處。 “無論你是誰……謝謝你。” 那一端的男子唇角緩緩掠起,將電話掛斷。 斯裏蘭卡之行結束了,周籌與馬林乘機返回紐約,飛機上馬林一直看著窗外,周籌知道他還在留戀斯裏蘭卡。 “這一次,了解了很多寶石的個性了吧?”周籌揉了揉馬林的腦袋。 “是的啊,原來這個世界上美麗的並不僅有鑽石而已!” “沒錯。隻是鑽石因為稀少而貴重,所以才分外受人追捧。但是我一直認為,美與稀少無關。美,就是美。”周籌撐著腦袋看著馬林的側臉。 馬林回頭,對上周籌的目光。 “記得要為楊氏塑造最美好的珠寶。”周籌淡然一笑。 當周籌回到紐約的時候,接機的竟然是萊斯利。 他穿著休閑西裝,戴著一副無框眼鏡,周身散發出一種精英的氣質。 “萊斯利?你怎麽會來?” 萊斯利在這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裏,顯得那樣醒目。 “有一份新的信息係統,打算給楊氏內部做更新。時間有些緊了,想第一時間拿給你看。如果你這裏沒問題就放到董事會上討論。”萊斯利看了一眼周籌身後的馬林。馬林知道這些屬於商業機密,笑著說自己累了,先打車回去休息了。 周籌與萊斯利坐進車裏。 “看一下。”萊斯利將手機送到周籌手中,“在那之後你的新身份也安排好了。” 周籌看過之後,閉著眼睛呼出一口氣,隨之笑了出來:“總算可以解脫了。” “要送你回楊氏嗎?” “不用。”周籌像是想到了什麽,從口袋裏掏出一枚藍寶石,“送你。不是鑽石。” 萊斯利的手一直僵在那裏。 “不想要就還給我。”周籌作勢就要拿回來,“我等著以後不再是迪恩?楊了還能賣了它買份保險呢!” 萊斯利的手指收攏,將那粒藍寶石握緊。 “想我開車送你去哪兒。” “嗯……隨便開開,我想買盤cd。” “什麽樣的cd。” “嗯……吉他。”周籌像是想起什麽美好的事情,眼神柔和起來。這是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產生了渴望。 他渴望電話中那個人的手指彈出的音符,他帶給他的寧靜和安撫。 萊斯利將車停在了路邊,兩人走進一家小店裏。周籌流連在吉他cd的架子前,卻不知道挑選哪張好。 “知道專輯名嗎?”萊斯利問。 “……不知道啊……”周籌這才困窘了起來,連專輯名都不知道,就算他將這裏所有的cd都買回家也未必有自己想要的那一張。 周籌拉過萊斯利,哼唱了一段,然後問:“聽過沒?” “我不太聽吉他。一般比較喜歡小提琴或者鋼琴。”萊斯利淡淡地回答。 此時音像店的服務生走過來,她一身朋克打扮,抽出一張cd遞到周籌麵前:“你哼的是這張。十五美元。” 周籌露出如獲至寶的感覺,付了錢與周籌走回車裏,沒想到車窗上已經貼了罰單。 “哈哈……”周籌不好意思地一笑,萊斯利倒是無所謂。 兩人鑽進車裏,將cd拆了就聽起來。周籌閉著眼睛聽著,手指在膝蓋上彈了彈。 “是這張嗎?” “就是這首歌。”周籌吸了一口氣,cd的音效很好,但始終不及那晚的旋律動人。 李斯特已經準備要撤回周籌了。隻是在撤回計劃實施之前,周籌將完成他作為迪恩?楊的最後一場晚宴。 那是ka航運的董事長馬爾文的生日晚宴。周籌自然記得他的兒子便是那晚外號“保時捷”,與紅蠍在同一個vip室裏玩牌的家夥。 蕾拉仍舊是周籌的女伴。 “這應該是我們倆合作的最後一次晚宴了。”蕾拉感慨了一番。 “怎麽,你很留戀這些上流社會的玩意兒嗎?”周籌拉緊自己的領帶,蕾拉走過來提他整理好衣領。 “最後一次了,周籌。我們要華麗登場,平安落幕。”蕾拉沒有稱呼他為迪恩,而是叫了他的本名。 “謝謝,你的中文發音很標準。” ka航運的晚宴在德林帕斯酒店舉行。這家酒店的豪華奢侈就不用多說了,比起massive旗下的w酒店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是當他們來到晚宴現場的時候,發現邀請的賓客並不如周籌想象中的那麽多。 “我聽說馬爾文是一個喜歡華麗和場麵的人,今天這個生日晚宴好像還不夠熱鬧啊?”蕾拉與周籌出示請帖之後經過安全檢查這才進入會場。 周籌放眼望去,眯起了眼睛。 到場的賓客,有不少都在他這次任務的關注名單上。比如那三個正在一起執著香檳小聲談論著什麽的俄國人,應該曾經與愛娃有過軍火生意上的來往。還有那邊那個留著胡子戴著深紅色領帶的家夥,是來自哥倫比亞的毒梟,雖然他也有著正經生意的名目。周籌心中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因為在場所有人當中,他敢說隻有他的背景楊氏算是清白的生意人。 愛娃穿著一襲銀色長裙,高雅而華麗,她來到周籌麵前執起他的手,兩人一個旋轉正好是半拍的探戈舞步。 “親愛的迪恩,你有沒有覺得這場晚宴很奇怪?”愛娃覆在周籌耳邊小聲問。 “我隻覺得我受到了邀請,這點很奇怪。”周籌輕笑了一聲。 按照馬爾文邀請賓客的品味,不可能沒有安森·羅倫佐的大駕光臨。 “就像一顆鑽石落入了一堆炭灰裏麵。”安森的嗓音響起,周籌甚至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走到了自己的身後。 “我猜,今天有好戲看了。”安森覆在周籌耳邊說。 他的態度有幾分親昵在裏麵。 周籌瞬時感覺到對麵正在與人商談的卡特?李普曼投射過來的猶如刀鋒的目光。 “我總覺得還有一個人應該在邀請範圍內才對。”愛娃揚起眉梢環顧四周。 “威廉?古德溫,他是massive的ceo,不可能這樣的晚宴竟然不現身。”周籌明白愛娃的意思。 “嗯——”安森將一杯紅酒遞給周籌,唇間的笑意晦默深沉,“我倒是有一種預感,古德溫先生不會出現了。” 就在這個時候,宴廳的大門被關了起來。 周籌蹙眉,蕾拉挽著他胳膊的手指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這麽大的會場,賓客卻不到百人——而在場除了周籌的所有人,都和某種或者某類生意有著密不可分的關心。這簡直就像是那個灰色世界內部的交流會。 但是周籌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自己會被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