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的夏天濕熱難耐,就算是在夜晚,空氣依然窒悶得令人喘不過氣來,這種時候,紐約人隻有兩種選擇,去泡遊泳池,或者吹冷氣,不過


    一般人還是躲在家裏享受冷氣比較多,容惜蓮一家也是。


    因為他們家隻有空中花園,沒有空中遊泳池。


    用過晚餐,整理好餐廳廚房之後,孟吟夏便到浴室去洗幹淨胸部,再轉進嬰兒房,果見容惜蓮已在裏頭,抱著女兒疼愛地逗弄著,見她進來


    ,方才依依不舍地親親女兒。


    「要喂奶了。」


    「嗯啊。」


    把女兒接過來,孟吟夏習慣性地先坐上搖椅,再拉開衣衫露出早已漲得發痛的胸脯,換女兒「用餐」了。


    為了方便哺乳,在家裏時,她從來不戴胸罩的。


    而容惜蓮,也習慣性地拉來小凳子坐在一旁,認真的、專注的凝視著她們母女倆,眼神溫柔似水,是感動,也是感恩,還有幾分說不出的感


    情。


    好美!


    孟吟夏在家裏從不化妝,總是樸實著一張中性的臉,麻花辮,t恤短褲或休閑運動裝,多半時候都光著腳丫子,像女人,也像男人。


    但是,這時候的她,最美!


    似是能感受到他的注視,孟吟夏舉眸給他一個微笑,再垂落視線,繼續看著女兒貪婪地吸吮著母奶,母性的光輝在她身上閃耀著,仿佛罩上


    了天使的光圈。


    容惜蓮輕輕歎息,他可以確定,他為她心動了。


    但是他愛她嗎?


    不知道。


    然而在這一刻裏,他好想對她說一句話。


    他愛她。


    發自內心深處地對她說這一句話。


    他愛她。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是因為他並不是真的愛她嗎?


    還是……


    「想到了!想到了!布希花園!我要去布希花園!那裏……耶?」


    容宇凡突然一陣揚風似的揚進來,嘴裏還興奮地大叫大嚷著,驟而定住腳步,懊惱的翻了一下眼。


    「哇靠,露兩點的十八禁鏡頭耶,也不先通知一聲!」


    「不要講髒話!」


    「老大還不是也有在講。」容宇凡不服氣地抗議。


    容惜蓮下意識朝孟吟夏瞄過去一眼,後者脖子一縮,腦袋垂得更低,裝作沒聽本主。


    算了,跳過去!


    「你剛剛說要去布希花園,那是什麽地方?」


    容宇凡也很聰明,不會死纏爛打,老爸一轉開話題,他也跟著轉開話題。


    「動物保護區,應該算是動物園吧!」他興奮地解釋。「可是可以跟動物近距離接觸喔,還可以跟老虎拔河呢!」


    跟老虎拔河?


    在老虎的肚子裏嗎?


    「動物保護區嗎?」容惜蓮沉吟了一會兒。「以後再去好嗎?你妹妹還太小,不適宜去那種地方。」


    容宇凡看看孟吟夏懷裏的妹妹,「ok,等瑄瑄會走路了再去好了。那我們去海邊……」再看一眼妹妹。「找那種休憩中心比較靠近沙灘的,


    然後我和老爸去遊泳,老大可以和妹妹一起在休憩中心看我們遊泳……」


    又停了一下,這回改用懷疑的眼神斜映著容惜蓮。「老爸你會遊泳吧?」


    孟吟夏噗哧失笑,「小鬼,別以為你老爸是軟趴趴的白斬雞——雖然他看上去真的很像……」容惜蓮淡淡地瞟過來一眼,她想笑又不敢笑地


    吐了一下舌頭。「他在大學時代還拿過大專遊泳比賽的銀牌呢!」


    「耶?真的?」容宇凡驚歎地怪叫。


    「不信?」孟吟夏哼了哼。「待會兒我就去把那塊銀牌找出來給你看!」


    「我信!我信!」容宇凡立刻掛上一臉諂媚的笑。


    「老爸,我不會換氣,教我吧!」


    容惜蓮疼愛地揉揉兒子的小腦袋。 「好。」


    「喔耶,萬歲!」容宇凡歡呼著又跑出去了。


    「我現在就上網去查查哪裏的海邊最合適!」


    「真是,小鬼就是小鬼,成天就隻想到玩!」


    孟吟夏搖搖頭,轉個眼,又見兒子一出去,容惜蓮的視線馬上又回到女兒身上了。


    「阿蓮。」


    「嗯?」


    「我在想,孩子們會不會被你寵壞啊?」她不是隨便問問的,是真的在擔心。


    容惜蓮看她一下,再垂眸認真想了一下。「嗯,我會小心的。」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他太寵孩子了,兒子有什麽要求,他幾乎是有求必應,教訓兒子的時候,他也沒有一次能夠狠下心去對兒子板起臉來,


    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孩子真的會被他寵壞了。


    但他怎能不寵呢? 從出生,直到兒子自己找上他那一刻為止,他錯失了多少與兒子相處的時光,他應該替兒子洗澡換尿布的,當兒子上幼稚


    園,還有上小學的第一天,也應該是他牽著兒子的手去的,尤其是,當兒子對他說:


    我是小孩子,所有的小孩子都想要爸爸的。


    聽到兒子這麽說,沒人知道他的心有多痛,在兒子心目中,他一直是個缺席的爸爸,從來沒盡過半點父親的責任,當兒子需要爸爸的時候,


    轉頭看,始終都看不到爸爸的身影,那個應該幫助他、支持他、疼愛他的父親,從來沒出現過。


    所有的嬰兒出生時,父親就應該在身邊的,可是他的兒子卻必須自己去尋找父親,因為他一直都不在兒子身邊。


    每次想到這,他就好心疼!


    還有瑄瑄,在他內心深處,她不隻是瑄瑄,也是萱萱兩個人的分,他怎能不加倍寵愛呢?


    可是……可是……如果孩子真的被他寵壞了……


    「阿蓮。」


    聞聲,他驀然回過神來,見孟吟夏用一種了解的眼神溫柔地注視著他。


    「什麽?」


    「沒關係,你盡管寵孩子吧,我相信我們的孩子不會變壞的。」


    與先前截然相反的說法,聽得容惜蓮一怔,困惑地與孟吟夏的目光相對好一會兒後,他才恍然大悟。


    她了解,她真的了解!


    她了解他心中的矛盾和掙紮,然後體諒地決定要讓他從那種為難的矛盾和掙紮之中解脫出來。


    其實她也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寵他,雖然他不是小孩子,但他是她愛的男人。


    了悟到這點,他心頭驟然湧現出一股充滿酸楚的心痛,為她,曾經被他徹底忽視,卻毫不在意的妻子。


    他愛她!


    比先前加倍強烈的,出自靈魂深處的,他更想對她說這句話了,可是,他還是說不出口。


    究竟是為什麽呢?


    暑假最後半個月,亞特終於下定決心到公司裏來承擔他的責任了,不過他是有條件的……


    「我要京子他們陪著我。」


    「他們?」


    老裘德森瞥向為亞特推輪椅的女人京子,亞特說她三十八歲了,但東方女人看上去總是比實際年齡年輕,在他看來,京子也不過三十多歲,


    最多不會超過三十五歲,最重要的是,她是個端莊嫻靜、溫婉賢淑的好女人,也隻有她能幫助亞特。


    而京子的女兒瑩子,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十分的聰明乖巧,又很會說話,非常討人喜歡;至於十二歲的兒子洋次,身體似乎不太好,相當瘦


    弱,幾乎隻有八、九歲孩子的個頭,個性也很內向,都是靠姊姊瑩子在保護他、照顧他的。


    「嗯,我想應該沒問題。」反正容惜蓮也帶孩子來上班了,三個孩子正好可以玩在一起。


    亞特回眸,京子對他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他點點頭,轉回來麵對父親。


    「我會努力的。」


    其實坐輪椅這件事,他還能接受,他真正不能接受的是,他是下半身癱瘓,也就是說,他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就不能算是男人了,他在意的是這點。


    但京子就是有辦法讓他覺得,他不需要在床上證明他是個男人,隻要在其他方麵表現得像個男人,他就是個男人了,所以他需要京子陪著他


    ,給他信心。


    老裘德森欣慰地頷首,然後按下對講機。「葛蘭,請副總裁過來一下。」


    「對不起,總裁,副總裁帶他兒子出去用午餐,尚未回來。」


    「午餐?」老裘德森瞄一眼手表。「啊,快一點了,我都忘了還沒用午餐呢!走,一起出去吃吧!」


    豈料,才剛打開辦公室的門,就見容惜蓮牽著兒子走出電梯。


    「啊,容,你回來了!」老裘德森愉快地打招呼,「來來來,我來幫你介紹一下,他……」一手扶上亞特的輪椅。「就是亞特,還有他的女朋


    友京子——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訂婚了,以後京子都會陪伴亞特來上班,至於京子的女兒瑩子和兒子洋次,他們可以陪你兒子玩,沒問題吧?」


    他說的是詢問句,卻絲毫沒有詢問的味道,以為容惜蓮絕不會反對,完全的沒注意到容惜蓮鐵青的臉色,還有京子吃驚的表情,而瑩子也毫


    無所覺地上前要向容宇凡表示友善。


    「你叫什麽名字?要不要和……」


    「不要靠近我兒子!」


    驀然一聲震怒的咆哮,駭得瑩子連連退了好幾步,一臉不知所措的驚嚇,老裘德森和亞特也都錯愕地呆住了,京子滿臉慌亂,洋次立刻躲到


    京子身後。


    就連容宇凡都嚇了好大一跳。「老……老爸?」


    「你……」容惜蓮惡狠狠地瞪住京子,而且說的是中文。「還有你那兩個該下地獄的孩子,絕不許靠近我兒子半步,否則我會親手殺死你們!


    」


    嚴厲的警告還回蕩在空氣中,他已拉著兒子大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砰一聲用力關上門了,除了京子之外,門外眾人不由麵麵相覷,包括葛


    蘭在內,大家都被容惜蓮給嚇到了。


    什麽狀況?


    一回到辦公室裏,容惜蓮就直接拖了把椅子到他的座位旁邊,緊貼著他的辦公椅。


    「以後你坐我旁邊,還有,要出去上盥洗室先說一聲,我陪你去。」


    他又不是女孩子!


    容宇凡差點脫口而出,幸好在最後一刹那硬生生憋住,「喔。」他小心翼翼地偷覷著老爸,不敢像以往那樣調皮的回嘴或抗議。


    因為,容惜蓮的臉色依舊是鐵青的,都快變成黑色的了。


    他默默地打開電腦、上網、連上遊戲,眼角還在偷覷老爸,見老爸並沒有如同以往一樣,一回到辦公室裏就開始工作,而是靜靜地沉思著,


    臉色逐漸恢複正常,但表情詭異得令人心裏發毛——毛毛蟲的毛,彩色的,有毒的那種。


    「老爸。」


    「嗯?」


    「剛剛那個想接近我的女孩子,就是害死老姊的人嗎?」


    「……嗯。」


    果然!


    難怪老爸會那麽生氣,可是憑良心說,看上去真的不像ㄋㄟ,不管是那個害死他姊姊的女孩子,還是那個女孩子的媽媽,都不像「殺人凶手


    」,反倒像是「殺人凶手的被害者」,如果不了解事實說給誰聽,誰都不會相信吧?


    不過這種事交給老爸就行了,他是小孩子,小孩子的責任就是:玩!


    於是容宇凡低頭專心玩他的戰爭遊戲,轟過來、炸過去,而容惜蓮也繼續沉思,又像是在等待什麽……


    來了!


    吊詭的眼神一閃而逝,容惜蓮回複慣常的淡漠,冷靜地看著辦公室門在兩下禮貌的敲門聲後自行打開來,老裘德森進入,關上門,慢慢走到


    辦公桌前坐下,誠懇地目注容惜蓮。


    「京子告訴我一切了。」


    「哦?她告訴總裁什麽呢?」


    「她說你們在讀書時代曾交往過七年,彼此深深相愛,但後來她不得已嫁給別人,你無法諒解,對她滿懷怨恨……」停頓一下。「容,是她


    對不起你,但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你也有自己的妻兒了,何苦再惦記著這份怨恨呢?」


    容惜蓮嘴角微勾,像在笑,又像在嘲諷。「然後呢?她還有說別的嗎?」


    老裘德森遲疑一下。「她還說,當年她自己一個人帶孩子回台灣等候換心,想起對你的虧欠,就想去找你談談,希望你能諒解她的不得已,


    不料一見麵你就跟她吵,吵到忘了你女兒一個人睡在樓上,而她已經會自己翻身,還會爬了,當你終於想到這點而上樓去察看時,你女兒已摔到


    嬰兒床下去了,於是……」


    他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你把一切都怪罪到她身上,說是如果她沒有去找你,你女兒就不會死,所以是她害死你女兒的,容,我認為你這種


    想法實在……」


    霍地,容惜蓮放聲狂笑,老裘德森愕然噪聲,再見容宇凡竟然也在笑,好像他說了一個他們父子倆都覺得很好笑的笑話,卻隻有他這個講笑


    話的人不知道笑點在哪裏?


    好半晌後,容惜蓮才停下笑聲,又恢複冷淡的表情。


    「你相信她?」語氣平淡的就像是在問說:你吃飽了沒?


    老裘德森眉頭緊皺。「容,我知道對你女兒的死,你有罪惡感,但也不能因而怪罪到無辜的人身上,你……」


    夠了!


    才聽兩句話,容惜蓮就知道老裘德森不但被那個女人的外表騙了,也被那個女人徹底洗腦了,他的話,老裘德森根本聽不進去,既然如此,


    他也懶得多說了。


    「那她有沒有告訴總裁,她跟我是大學同學,也是商學係的高材生?」


    「呢,這她倒沒提到。」


    「那麽,我可以告訴總裁,她應該比令郎更有能力接下公司,隻不過……」容惜蓮徐徐落下半眸。「她隻有守成的能力,沒有開疆拓土的魄


    力,不,她連往前進的膽量都沒有,所以她頂多能撐個五、六年左右,之後公司就會開始走下坡,一路降到穀底,這點,總裁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


    終於察覺到不對了,「你的意思是?」老裘德森不安地問。


    「我早就說過了,我太太跟兒子都想回台灣,而我……」容惜蓮的神情極為冷漠。「隻想做大學教師……」


    老裘德森臉色大變。「等一等,你……」


    「我要辭職了,總裁,」抬眸,容惜蓮冷冷地與老裘德森四目相對。「按照公司的規定,我會在今天把辭呈遞出去,兩個月後正式離職。」


    「不,你不能這麽做,我不同意!」老裘德森嗓門提高了。


    「我已經決定了,總裁。」容惜蓮堅定地道,不為所動。


    「你……你……」老裘德森急得滿頭大汗。「告訴我,你要如何才願意改變主意?」


    「改變主意?」容惜蓮目光一閃,再次掠過一絲吊詭的異光。「那也不難。」


    「快說!」


    「總裁可以讓人事經理接下公司,那我就會留下來,直到他不需要我為止。」


    人事經理韓特,也就是老裘德森的第四個兒子,換句話說,容惜蓮隻願意協助韓特,而拒絕為亞特工作。


    老裘德森兩道灰眉緊緊地攬了起來,深深凝視容惜蓮好半啊。 「因為京子?」


    「對,因為她,這輩子,我永遠都無法原諒她!」 所以,她想過好日子?


    別作夢了!


    老裘德森離去十五分鍾後,敲門聲又響,容惜蓮嘴角嘲弄地一撇,先把容宇凡的椅子再拖近一點,保護性地探臂環住兒子的肩,再揚聲回應


    。


    「進來。」 進來的是京子——徐莉雅,也是他預料中之事,他臉上沒有半絲表情,隻是冷冷地看著她走到辦公桌前。


    十年不見,她依然是個溫婉嫻靜的女人——表麵上,難怪亞特會被她騙去。


    「惜蓮,好久不見,你好嗎?」她不安地扭絞著兩手。


    「你認為呢?」容惜蓮反問。「好了,招呼打過了,說你的來意吧!」


    徐莉雅猶豫一下,輕輕歎了口氣。「惜蓮,請體諒我……」


    「別老是重複同樣的話來浪費我的時間,」容惜蓮不耐煩地打斷她。「請直截了當一點!」


    徐莉雅又歎氣。「惜蓮,你報複我報複得還不夠嗎?當年,因為你,江家和徐家都容不下我,出門買個東西也被人指指點點,連曉妍要上幼稚


    園,都沒有一家肯收她,最後我隻好躲到南部去。一年後,一個到台灣出差的日本人對我一見鍾情並向我求婚,我立刻答應他,隻為了想換個沒


    有人認識我的環境,改名換姓重新再來過……」


    她苦笑。「那個日本人,整整大了我二十歲……」


    「你要怪我?」容惜蓮冷笑。「怎不想想,如果你女兒不害死我女兒,會有那種後果嗎?」


    「曉妍那時候才五歲,」徐莉雅反駁。「她根本不懂事啊!」


    「但她聽得懂你的話,」容惜蓮提醒她。「所以,一切都要怪你,為什麽你要對她說那種話?」


    「我……我隻是好不服氣、好不甘心,為什麽你就不能分一點愛給曉妍?」


    「你又為什麽不去叫應該疼愛她的人分一點愛給她,反而要我這個跟她毫無關係的人分一點愛給她?」


    「……」張嘴,無言以對。


    「為了你兒子一條命,犧牲了我爸爸和女兒兩條命……」容惜蓮冰冷的眼神筆直的刺向辦公桌前的女人。「你以為我輕易就能夠忘記嗎?」


    「可是,我已經受到懲罰了呀!」徐莉雅激動的道。「我嫁到日本不到半年,又跟著日本丈夫調職到美國來,之後他就常常因為工作不順利而


    打我出氣,我想跟他離婚,可是離婚之後我又能到哪裏去?」


    她抹著淚水。「於是我隻好盡力忍耐,直到一年多前,我認識了亞特,亞特同 情我,願意幫助我,可是我丈夫不肯離婚,還變本加厲的痛打


    我,兩個月後,我丈 夫喝醉酒從樓梯上跌下來摔斷了頸子,我的苦難才算結束……」


    「所以你決定好好抓住亞特,」容惜蓮的語氣充滿了嘲訕的味道。「這麽一來,你的將來就有保障了,你和你的孩子都可以過好日子了!」


    「我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嗎?」徐莉雅哽咽。「我已經受夠苦了啊!」


    「那是你的報應,你沒有權利抱怨!」容惜蓮毫不容情地說。「為了你自己,你總是不擇手段的犧牲別人,直到現在,你依舊是如此!」


    徐莉雅立刻明白他指的是她對老裘德森說的謊言。


    「我……我是不得已的。」她呐呐道。


    「那麽,我也是不得己的,」容惜蓮神色更形冷漠。「你要抓住亞特過好日子,請自便,但我絕不會留在這裏成就你的幸福!」


    當天,就在下班前十分鍾,他就直接到人事部遞出辭呈了。


    容惜蓮下班回到家,才一眼,孟吟夏就注意到他的表情很恐怖,冷硬得嚇人,就連容宇凡也不斷向她使眼色,示意要她小心一點,千萬別踩


    到老虎的尾巴。


    老虎尾巴?


    踩?


    哼,看她怎麽剪掉老虎的尾巴!


    孟吟夏悄悄彎起一抹狡滑的笑。「阿蓮,我剛剛顧著看書,忘了時間,現在要煮飯了,可是瑄瑄還沒洗澡,你可不可以幫她洗一下?」


    幫瑄瑄洗澡?


    瞬間,僵硬的黑臉就像熱奶油似的融化了,「好。」聲落,容惜蓮已迫不及待的步向女兒的房間了。


    「等等,等等,你至少要先換下西裝吧!」孟吟夏啼笑皆非的追在後麵。


    十五分鍾後,容惜蓮已換下西裝在幫女兒洗澡了,而孟吟夏則一邊做菜,一邊審問兒子。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就那個……」


    不過十來分鍾,容宇凡就把一切交代清楚了,事情並不複雜,重點講一講就差不多了。


    「原來如此。」孟吟夏低喃,菜刀用力剩下去砍下雞翅膀。「好,我知道了,記住,老爸正在氣頭上,你幹萬不要隨便跟他提起這件事,我


    會找機會問問他,我們是不是真的要回台灣了?」


    「就算老大你要我提,我也不敢。」容宇凡怕怕地咕噥。「你都不知道,老爸今天好可怕喔!」


    「所以啦,你最好乖一點,別太囂張了,不然要是真的惹火你老爸,我也救不了你了。」乘機恐嚇。「要知道,你老爸是疼你,才會樣樣事


    都順著你,可是他也是有脾氣的!」


    「不用老大你說,我也知道。」容宇凡神氣活現得一副小大人樣。「放心,你兒子我有分寸的啦!」


    還分寸咧,最好是論斤論兩吧!


    用晚餐時,容惜蓮已經恢複正常了,之後換女兒「用餐」,容惜蓮照例坐在搖椅旁邊,憐愛地凝視著女兒。


    「阿蓮,今天在公司裏有什麽不開心嗎?」孟吟夏試探著問。


    「……小宇都告訴你了吧?」容惜蓮反問,沒給她騙去。


    哈哈,就知道騙不過他!


    孟吟夏吐了一下舌頭。「那我們真的要回台灣了嗎?」


    容惜蓮頷首。「你們先回去,按照公司規定,我得在兩個月後才能離職。」


    「不要,要回去就一起回去,不要再分開了!」孟吟夏十分堅決地反對。


    不要再分開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立刻讓容惜蓮改變主意了。「好,兩個月後,我們再一起回去。」


    「可是,如果你們總裁選擇要把你留下來呢?」這也不是沒可能吧?


    「不會,在他心目中,兒子更重要,亞特好不容易振作起來,他不想再失去亞特了。不過……」雙眸微微眯起,容惜蓮的表情變得有幾分凝


    重。「總裁能夠一手創建起裘德森集團,絕不會是簡單人物,他很可能會……」


    「怎樣?怎樣?」孟吟夏緊張地問。


    「設法不做選擇,兩邊都留下來。」容惜蓮輕輕道。


    「咦?」孟吟夏呆了呆。「他辦得到嗎?」


    「難講。總之,要先有心理準備,可能得多耗點時間。」


    「那小鬼怎麽辦?下學期要不要上?」


    「上吧,別讓他太閑了。」容惜蓮說,然後指指女兒,因為小瑄瑄吸兩下就放開乳頭,再吸回去,又放開,又吸回去,再放開,這表示……


    「她還要。」


    「呃?」孟吟夏低頭看,「喔。」忙將小瑄瑄轉了180度,換邊吸奶。


    「給她多吸一點,說不定可以變成三層吉士漢堡。」容惜蓮好心建議。


    孟吟夏臉紅了。「最好是!」不過,好像真的有在「長大」ㄋㄟ!


    接下來,好一陣子靜默,兩人都滿足地看著瑄瑄吸奶,直到她吸飽了、倦了、睡著了,孟吟夏才把女兒交給容惜蓮,讓他替女兒換尿布。


    「小夏。」


    「幹嘛?」孟吟夏拉下衣衫,漫不經心地回應。


    「你的課上得怎樣了?」容惜蓮問,順手把換下來的紙尿布扔進垃圾桶裏。


    「再過幾天就結業了。」


    「那麽,兩個孩子就交給你了,開學後,別讓小宇坐校車,早上我會親自送他上學,放學時就由你去接他回來。」


    這麽麻煩?


    孟吟夏頓時有所警覺。「為什麽?」


    「因為……」容惜蓮傾身親親女兒,再替她蓋上薄被。「我注意到那個女人的兒子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就請人去查了一下……」


    「查到什麽了?」孟吟夏急問。


    把燈光轉暗,設定好嬰兒監視、監聽器,容惜蓮便攬著孟吟夏的腰離開女兒的房間,走向兒子的房間。


    「十年來,她兒子動了不少次心髒手術,可能再過不久,又需要換心了吧!」


    「又要換心了?」孟吟夏不覺打了個寒顫。「那你的意思是……」


    「小宇的血型跟他一樣,個頭也差不了多少……」


    孟吟夏抽了口氣,「我會盯住小鬼的!」聲音拔尖了。


    容惜蓮沒說話,徑自打開兒子的房門,容宇凡果然還坐在電腦前麵轟炸別人,也被別人轟炸。


    「小宇,別玩太晚了,該睡了!」


    容宇凡頭也不回,隨手把床頭的鬧鍾拿來設定好。


    「九點半,可以吧?」別人的鬧鍾是早上起床用的,他的鬧鍾是晚上睡覺用的。


    「記得睡前把冷氣關小一點。」


    「ok!」


    容惜蓮並沒有立刻離去,靜靜地用一種感動、感恩,以及決心保護的眼神凝視兒子的背影好一會兒後,方才悄悄退出去,關上門,轉入他們


    的房間。


    自從女兒出世後,為了方便照顧孩子,他們就從樓上的主臥室搬到樓下了。「小夏。」


    「嗯?」


    「謝謝你。」


    「謝什麽?」


    「兩個孩子。」


    「沒什麽大不了的,如果你喜歡,我還可以再多生幾個。」


    「那就再兩個吧!」


    「沒問題,就來製造五層吉士漢堡吧!」


    「……」


    不曉得他能不能告訴她,他是想養孩子,不是想養乳牛呢?


    容惜蓮的猜測果然沒錯,老裘德森不打算做任何選擇,決定兩邊都不放人。


    翌日,容惜蓮才剛在辦公桌後坐下,連公事包都還沒打開,老裘德森便領著亞特進他的辦公室裏來了,而亞特的輪椅是由徐莉雅推進來的。


    「早,容,怎麽今天沒帶你兒子來?」


    「我太太的課程結束了,孩子交給她就可以了。」


    「那很好,這麽一來,你就可以專心教亞特了,這是你承諾過的。」老裘德森神情自若地道。「所以,在他能夠獨當一麵之前,你不能離開


    。」


    老狐狸!


    容惜蓮徑自打開公事包,取出幾份卷宗夾。「我並沒有承諾要教到他能夠獨當一麵,我隻承諾會盡全力把我所知道的教給他。」


    「這兩者意思應該是差不多的吧?」老裘德森硬拗。


    「差很多!」打開卷宗夾,容惜蓮開始審閱文件。「在我來看,亞特根本沒有獨當一麵的能力……」


    老裘德森皺眉。「為什麽這麽說?」


    「我說錯了嗎?」在審閱過的文件下,容惜蓮飛快地簽下名字,闔上,放到一旁,再打開另一份文件。「一個要依賴女人的男人,他會有能力


    獨當一麵嗎?」


    聞言,老裘德森與亞特不約而同朝徐莉雅瞥去,三個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呃,亞特的情況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他不是男人嗎?是男人,就不要依賴女人!」


    這話說得太重了,亞特就是怕人家說他不是男人,偏偏容惜蓮就當麵質疑他是不是男人。


    「容,你太過分了!」老裘德森怒罵。


    「哪裏過分了。」容惜蓮終於抬起頭來麵對他們,「要證明你是男人,就得做得像個男人;要依賴女人,那就不是男人,而隻是個孩子罷了!


    」目光泠冷地盯住亞特。「請問,你是男人,還是孩子?」


    「當然是男人!」亞特憤怒地脫口道。


    「那就不要依賴女人,一切要靠你自己,你要學習如何管理公司,我保證會盡全力教你。可是……」容惜蓮淡淡地標一眼徐莉雅。「如果你


    非得依賴女人不可,那就不需要我了,叫那個女人教你吧!」


    他並不是要依賴女人,他隻是……隻是……


    亞特猛一咬牙。「京子,你先帶孩子們回去。」


    徐莉雅臉色微變。「可是你需要我……」


    亞特深吸一口氣。「不,我靠我自己就行了!」


    他要靠他自己,意思是說,他不需要她了嗎?


    想到這,徐莉雅不由心頭一陣慌,但很快的,她鎮定下來了,沒關係,她隻要想辦法催促亞特盡快訂婚、結婚,之後她就再也不用擔心下半


    輩子的生活了。


    她沒想到,從這天開始,她能見到亞特的機會就變得少之又少了……


    晚上十點多,容惜蓮才回到家裏,他已經連續三個月晚上加班,假日也加班的生活了。


    「累了?」孟吟夏接過來他的公事包和外套,關心地問。


    「有點。」容惜蓮疲憊地道。


    累歸累,他還是不忘先到女兒房裏親親寶貝女兒,又到兒子房裏替寶貝兒子蓋好被子,再回臥室裏洗澡,等他洗完澡出來,孟吟夏已經煮好


    一大碗他最愛的溫州大餛飩了。


    「快吃吧,吃完就快去睡吧!」孟吟夏把餛飩湯放到小幾上。


    「嗯。」容惜蓮一邊吃餛飩,一邊看她一眼。「快了,再過一陣子——頂多半年,我們就可以回台灣了。」


    「你到底在忙什麽呢?」孟吟夏好奇地問。


    「我在教亞特如何承擔起一家公司的責任,另外……」容惜蓮嘴角勾起一彎詭譎的笑,「我還介紹給他一位更適合他的女人——薇達小姐。


    」他毫不穩瞞地告訴她,不希望她跟十年前一樣誤會了。


    「咦?」孟吟夏怔了怔。「你是想……」


    「我相信亞特很快就會想清楚,他根本不愛那個『京子』了!」


    容惜蓮這麽一說,孟吟夏立刻就明白了,原來他這麽忙碌,加班再加班,其實是故意要讓徐莉雅沒機會和亞特繼續「培養感情」,然後他再


    介紹另一個女人給亞特。


    換句話說,他是有意要破壞徐莉雅嫁給亞特的企圖。


    「這樣我們就可以回台灣了嗎?」孟吟夏很懷疑。


    「薇達小姐跟亞特同年,是一位相當厲害的智囊型人才,有她的幫助,亞特要撐住公司就不難了。此外……」容惜蓮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湯


    。「薇達小姐也是一位崇尚柏拉圖式愛情的女人,她注重的是心靈上的溝通、精神上的交流,認為肉欲會破壞愛情的唯美,所以不管在工作或感


    情上,他們都會是很契合的一對的。」


    「既然有那位薇達小姐協助亞特,公司就不一定需要你了。」終於搞懂了。


    「所以請你再忍耐幾個月,我們就可以擺脫這一切了!」


    「沒問題,我可以再去上一下服裝設計的基本概念課程,還有電腦繪圖軟體應用之類的。」


    「嗯。」容惜蓮輕應,忽又雙目一凝。「你……會覺得這種日子很無聊嗎?」


    「無聊?」孟吟夏嗤之以鼻地哼了哼。「請別替我亂公告好嗎?我才忙咧,我早就計畫好了,等我想學的課程都上完了,我就要在網路上設立


    造型設計工作室,這麽一來,就算不出門,我也可以擁有自己的事業,而且時間完全由我自己控製,多完美!」


    完美?


    腦際靈光飛快一閃,容惜蓮突然明白了,就是那兩個字:完美,他的妻子,也是一個完美的女人。


    不管是十年前,或者十年後的現在,無論他對她如何,她總是盡心盡力的完成身為媳婦、妻子與母親的責任,而且她都是開開心心的在做,


    從不曾顯露出厭倦的神態,或有任何不滿的抱怨,仿佛那原本就是她最喜愛的樂趣。


    現在,他知道為什麽他說不出口那三個字了。


    不是因為他不愛她。


    也不是因為不好意思。 而是因為,他沒有資格說。


    他,配不上她。


    她不但是一個完美的媳婦、完美的妻子、完美的母親,而且她從來不需要他替她操心,縱使沒有他,她自己也能過得很好。


    婚後那兩年裏,他徹底的忽視她,她還是能心滿意足的享受當時所能擁有的現狀;分離那九年中,她攀上世界十大超模的行列,輕而易舉的


    成為一個小富婆,就算再多養十個兒子都不是問題。


    而今,除去超模的光圈,她依舊是個完美的妻子、完美的母親,使他能夠心無旁鶩的專注在工作上,餘暇時,她還能夠積極籌畫自己的事業


    ,將來必然也是個完美的女強人。


    想到這裏,一陣奇異的心酸悄然浮上心頭,不是為她,也不是為孩子,不是為容爸爸,也不是為其他任何人,而是為他自己。


    她,或者愛他,卻根本不需要他!


    聖誕節前一天,出乎意料之外的,容惜蓮提早回到家裏,唇畔淡淡的掛著一抹笑。


    「我回來了。」


    「咦咦咦,你怎麽回來了?」孟吟夏吃驚地叫道。「我以為你聖誕節也要加班的說!」


    把公事包和西裝外套交給妻子,容惜蓮徑行步向女兒的房間。


    「我剛剛送亞特和薇達小姐上飛機,他們要到瑞士去度假。」


    「耶,那徐莉雅怎麽辦?」孟吟夏脫口問。


    一進入女兒的房間,容惜蓮就坐到地毯上去了,因為小瑄瑄也坐在地毯上興高采烈的啃著軟積木。


    「她沒機會了!」


    「那她還能留在美國嗎?」


    「她有綠卡了。而且……」容惜蓮一拉動一個會發出音樂的充氣小醜,小瑄瑄就搖著軟積木,開心的格格笑,他便也跟著笑了。「就算不跟


    她結婚,亞特也會照顧她的,隻不過是很一般性,朋友之間的照顧,所以那也隻是短時間性的,一旦亞特和薇達小姐結婚之後,那個女人就得靠


    自己了。」


    難怪他那麽幸災樂禍。


    「那我們呢?要不要……」


    孟吟夏還沒說完話,容宇凡就鬥牛似的一頭撞進來。


    「老爸回來啦?禮物,禮物,聖誕禮物呢?」 容惜蓮與孟吟夏相視一笑。


    「明天早上就有了。」


    「好,好,沒問題。那……」容宇凡又誕起一臉諂媚的笑。「我們有沒有要到哪裏去度假呢?」


    「你想去哪裏嗎?」


    「布希花園!」


    「……你真的想去跟老虎拔河?」


    元旦過後,假期結束,亞特卻沒回來,因為……


    「我想跟薇達在這裏多待幾天,可能……呃,我會向她求婚……」


    「這麽快?」


    容惜蓮十分吃驚,他是猜到亞特和薇達會很合,卻沒料到進展會這麽快,簡直就像是在搭噴射機。


    「我自己也沒料到,隻是……呃,我想你說得沒錯,對京子,我隻不過是在依賴她而已,因為她年紀比我大;但薇達,我們是真的相互了解


    ,進而相互欣賞,幾乎所有的想法,我們都能相互配合、相互激勵,我想,她會是最適合我的妻子。」


    「那就恭喜你了。」


    「謝謝你的道喜,也謝謝你幫助我站起來,更謝謝你介紹薇達給我。」


    「不客氣。」


    「那麽,我想就等我求婚成功後再回去吧!」


    「好,預祝你成功!」


    「謝謝。」


    掛斷電話後,容惜蓮往後靠,眉眼間浮現滿意的神色,他知道,徐莉雅已經被判出局了。


    不能怪他,畢竟,相對於兩條人命而言,這隻能算是小小的報複。


    這麽一來,他也應該很快就能夠回台灣了,然後他們就可以回到十年前那種平靜安穩的生活了。


    他和他的妻子、他的兒子,還有他的女兒。


    突然,他有股衝動想跟孟吟夏說什麽,但才剛拿起話筒,又遲疑了,猶豫半天後,話筒又放回原位。


    他想跟她說什麽呢?


    他又能跟她說什麽呢?


    想跟她說的話,他根本說不出口,可是他真的很想讓她知道,十年前,他的心裏沒有她;但十年後的現在,他的心裏全都是她。


    可是,他就是說不出口。


    正是懊惱間,置放於辦公桌上的手機驟然響了一聲,他下意識拿起來看,原來是孟吟夏傳簡訊給他。


    阿蓮,回家時順便買紙尿布回來,不然就拿你的襯衫去給女兒包屁屁!


    他不自覺地勾了一下嘴角,旋即,他終於想到該怎麽做了,檢視過手機的電量是滿的之後,便按下錄音,然後他對著手機開始說話。


    「小夏,有些話,麵對著你,我實在說不出口,可是……」


    不意他才剛起頭幾句而已,辦公室門就自行打開了,他愕然前視,旋即沉下臉。


    「是你,你來幹什麽?」


    午餐時間到,葛蘭稍事整理一下後,原想向副總裁說一聲再去用餐,但話機上顯示副總裁仍在聽電話,於是便徑行離開去用餐了。


    糟了!


    可是她才用餐到一半,驟然想到有一份急件必須先請副總裁簽名,然後在一點前傳真出去的。


    她竟然忘記了!


    慌慌張張的,丟下用一半的午餐,她急忙趕回公司,找到那份急件,整理好,旋即到副總裁辦公室前敲兩下門,便徑自開門進去了。


    「對不起,副總裁,這份……喔,上帝!」


    兩眼恐怖地圓睜成兩個大0字,她驚駭得文件全灑落到地上去了,兩秒後,她尖叫一聲,轉身沒命的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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