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可以說是在窯場長大的,他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就算遇到任何不公不平的事,她總像個悶葫蘆似的,啥都不說也不怨,不然以郎夫人對她的關愛,隻要她開口,郎夫人定會替她出麵。她就是不想要自己的恩人因為自己而徒增困擾,於是選擇息事寧人。


    或許工匠們就是看中她大氣都不敢吭一聲,才更大膽的欺負她。她絲毫不以為意,隻要不影響她幹活兒就行。


    頂多過午膳,如果再找不著,再請曲老走一趟,替她去問一聲,便能找得回來。


    終於,寧心在放著燒壞的陶器土堆旁發現了她的繪料,她麵無表情的彎腰收拾好,轉身就走。


    唐文禹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訝異問道:“有人捉弄你?”


    她掙紮的想要他放手,但他不放,她皺起眉頭,“我習慣了。”


    這不是他所樂意聽見的答案,原以為她在這裏可以自在生活,卻沒料到有人欺負她。但細想這一點也不讓人意外,畢竟她才來沒多久,卻擁有一身令人眼紅的好功夫,難免招嫉!想起了她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來來去去,他的心一擰。


    他不顧她的反對,拉著她走回他做事的小房。


    小房裏的幾個工匠全都停下手邊的工作,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在這裏擺張桌。”唐文禹淡淡的交代了一句。


    曲老不解的看著唐文禹。


    “擺張桌,放上她的釉料,以後巧兒就跟在我身旁幹活兒!”唐文禹看著曲老仍一動也不動,聲音一沉,“怎麽,不成嗎?”


    曲老連忙搖頭,雖然不太合規矩,但是唐文禹是郎窯的貴客,郎窯還得借重他的能力才能安然渡過這次太皇太後的壽宴,就連郎大人都不敢得罪,更何況是他這個小小工匠。


    “小的馬上辦。”曲老立刻交代下去。


    “我應該跟繪坯的工匠在一塊兒才對!”寧心忍不住出聲抗議。


    他眼神一冷。“我說什麽你照做便是,哪那麽多廢話!”


    他強硬的態度使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他不允許她拒絕,所以最後她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在他安排的位置,做著他交代的事物。


    這樣的景象就好似回到了唐窯的日子,唐文禹因為有她在一旁陪伴,心中掠過一絲快意。


    每日天還未亮,他都會找到她,不論她躲到哪裏,他都有辦法找到她,與她分食一顆冷硬的饅頭。


    她替廚娘幹活兒的事他也看在眼底,雖不以為然,但也沒有製止,畢竟她骨子裏的倔強沒變,若是他堅持插手,隻怕她對他會更覺反感,所以他暗自交代,讓廚娘找個可以幫忙的小丫鬟,如此一來,廚房的粗重活兒就輪不到她頭上。


    個把月過去,他專心的拉著坯,前幾日他已經拉好了三尺高的底部,剩下上半部,瓶口的大小算計更得拿捏得當,不然到時上下兩個瓶身無法完美的接合成一體,等同廢物。


    突然他眼前一花,身子一晃。


    在他還沒回過神,原本坐在不遠處畫坯的寧心竟然已經趕到他身旁,扶住了他。


    “二爺?”一旁的衛子照一驚,連忙上前扶住另一邊。


    唐文禹搖著頭忍著暈眩,大口喘著氣。難不成在這節骨眼,他體內的毒性要發作了嗎?這可不成!


    “扶我回房。”他急促的對衛子照命令。


    衛子照連忙照作。


    “你不用跟上,”他卻推開了她,“去做你的事!”


    寧心遲疑的看著他。


    唐文禹不再看她,因為不想讓自己虛弱的模樣被她瞧見。


    衛子照難掩擔憂,扶著主子離開,“二爺,你這樣是不成的!就算你沒身中劇毒,每日過了子時才休息,天還沒亮就又起來忙,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唐文禹抿著嘴沒有答腔。


    衛子照將唐文禹扶回房,讓他坐在床上,立刻替他倒上杯水。


    他喝了一口,深吸口氣。來到這裏之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那感覺就好似回到未中毒以前的日子。


    他原在想,或許是因為知道寧心安然無恙,他心情好轉,身子也跟著改善,不過毒未解,依然是不爭的事實,隻是這些時日他刻意忽略。


    “爺,要不我派人給你找個大夫。”


    “不用了。”他搖頭拒絕。


    若真是毒發,找大羅神仙來也無用。他拿出放在一旁的藥瓶,裏頭是他離開王府時姚華交給他的,要他按時服用的丹藥。


    這是神醫所贈,裏頭的丹藥所剩無幾,所以他決定非到必要,不然他不會吞藥,他想要多留些時日看看寧心。


    “爺,若不找丈夫,你就歇會兒吧!說不定是因為這陣子你太疲累了。”


    他思忖了一會兒,歎口氣,將藥瓶再次放下,放棄服藥。


    確實這陣子他總沒日沒夜的做事,就怕誤了大壽之日,總沒能好好休息,鐵打的身子也會受不了。


    他揮手要衛子照退下,躺在床上合上眼,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這一覺,唐文禹睡得很沉。


    醒來時,還未睜開眼,便察覺到她在身旁,待張開眼,果然就看到她一臉沉思的坐在床沿。


    寧心一見他轉醒,立刻起身,“爺,你可終於醒了!餓了嗎?我替你送了些吃的來。”


    他緩緩坐起身,看著她忙碌的身影道:“這不該是你的工作。”


    “我在灶房聽到廚娘交代要給爺送吃的來,新來的丫頭在洗菜,我又沒什麽事,便由我來送。”


    看著窗外一片漆黑,他問:“什麽時辰了?”


    “酉時快過了。”


    沒想到他竟睡了大半天,不過睡了一覺起來,人也覺得有精神多了。


    “你吃了嗎?”


    她老實的搖了下頭。


    “坐下來,跟我一起吃。”


    她還是搖頭。


    他不允許她拒絕,直接將她拉坐到一旁。


    “吃!”他交代一聲,拿起筷子,看她沒有動作,他不由得輕挑了下眉,又將碗筷放下。


    她困惑的看著他。


    “你不吃,我就不吃,咱們就這麽耗著吧!”


    她的眉頭微皺起來,見他執拗不動手,她隻得不情願的開始動筷進食。


    他嘴角一揚,這才跟著拿起筷子。


    “巧兒,你怎麽從不笑?”他的語氣裏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愛。既然她不願承認自己是寧心,他隻能順著她的意喚她巧兒。


    她愣了一下,防衛似的回嘴,“沒事為什麽要笑?”


    以前的寧心臉上總是掛著笑,隨時看到她總是笑口常開,但是自從他與她重逢後,便沒有見她笑過,他實在很懷念她的笑容。


    “女兒家多些笑容,比較討人喜歡。”他隻能隨口找個借口,怕若坦言是他想看,她會刻意再拉開和他的距離。


    她靜靜吃著飯菜,強忍住想要反駁他的衝動。


    曾經他也說過他最愛她的笑,最後呢?他戀上了另一個女子,並且將她送走,要把她隨意嫁給另一個男人。


    “能笑一個給我看好嗎?”他情不自禁請求,好懷念她的笑容。


    她一愣,緩緩的抬頭迎向他漆黑的雙瞳。


    “好嗎?”他柔聲要求。


    他的眼神裏有著沒有說出口的期望,她曾以為自己懂他,或許她從未真正的了解他,如果他真那麽在乎她,當初又為什麽要如此絕情的趕走她?


    想起那時的情景,她冷著臉,放下手中的碗筷,“巧兒是在窯場幹活兒,不是在窯子,不賣笑!”


    她的話令他哭笑不得,“你……”


    “巧兒說大不敬的話,爺若不高興,可以要了巧兒的腦袋!”


    “我對要人腦袋的事不敢興趣,更何況是你的。”他一歎,也跟著放下了碗筷。唉!這女人骨子裏還是這麽倔強。


    “所以爺的意思是,不管巧兒做什麽、說什麽,你都絕不會要我的腦袋?”


    他點了點頭。


    “爺可得記住自個兒說過的話!”


    他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我一定記得!你慢慢吃吧!”說著就起身要離開。


    她驚訝的目光對上他的,“爺該不會要上窯場吧?”


    “我睡了大半天,總得去看看。”就怕出差錯。


    她忍不住皺起眉頭,脫口就道:“你想累死你自己嗎?”


    她的話語有著不容置疑的關心,他微笑的看著她,“我還撐得住。”


    她卻一點都無法認同,卻又阻止不了他……


    她倏地站起身,跟在他身後。


    “你不用跟著我。”


    “我偏要跟著,”她的口氣堅決,“爺方才說的,不管巧兒說什麽、做什麽,都不會要巧兒的腦袋。”


    這話堵得唐文禹無言以對。


    見他拿她沒轍,她的唇角忍不住微揚,卻沒有發覺。


    但唐文禹注意到了,忍不住放聲大笑。從那一天起,隻要他不離開窯場休息,她就打定主意跟在他身旁不離開。


    為了怕累壞她,他隻好妥協,不再沒日沒夜的留在窯場裏趕工。


    一大清早,廚娘在灶頭忙著,寧心坐在後頭,靜靜的幫忙挑菜。


    現在打水的工作不用她來做,來了個新來幫忙的丫頭很機靈,這使得廚娘能夠輕鬆一些。


    聽到外頭傳來聲響,廚娘放下手上的鏟子,“該是劉福來了。巧兒啊,替大嬸看下火,我叫劉福搬點柴火進來。”


    “好!”寧心擦了下手,接過鏟子。雖然在王府時她不需做這些,但來到這裏,廚娘願意教她,她也認真學習,一些廚房的事已難不倒她。


    劉福是個三十出頭的樵夫,窯場因為要燒窯,需要大量的薪火,所以有幾個樵夫固定會把砍的木柴送進窯場,若是灶房沒柴,通常也會叫樵夫順道搬些進來。


    “把木柴放這。”廚娘招呼著劉福,指著角落,“多虧你正好過來,不然我可得自個去搬這些木頭了。”


    劉福將木柴放下,看著不遠處的寧心露出一個笑容,“巧兒姑娘,早!”


    “早!”她沒有太多表情的點了點頭。


    劉福搔了搔頭,雖然巧兒不愛講話也不愛笑,但是很乖巧、懂事,會主動幫廚娘做些灶房的粗重活兒,也從不抱怨這些事,這些他全都看在眼裏,令他忍不住對她產生情愫。


    “我剛才看窯場裏頭挺熱鬧的,”看到她在,劉福忍不住停下腳步,多聊了幾句,“有大人物來是吧?”


    “是唐窯來的貝子爺。”廚娘也不是看不出劉福的心意,隨口應道,“聽說年紀輕輕卻有鬼斧神工的好本領,連郎大人都佩服不已。我是沒見過,不過巧兒很清楚。”


    “巧兒姑娘,”劉福閃閃發亮的眸子看著她,“那位貝子爺真有如傳言般神奇?”


    “嗯。”寧心點了點頭,惜字如金。


    “不過這貝子爺的身子骨好像不太好,”廚娘繼續說,“這陣子又為了郎窯盡心盡力,我聽幾個工匠私下談論,前幾日他還差點暈過去。”


    “暈過去?我家有祖傳的藥方,是莫邪峰所長的藥草,是補氣養身的良方,若常食用,我肯定貝子爺不出幾日就生龍活虎!”


    “聽你胡說八道!”廚娘啐了一口,“人家是貝子爺,哪會吃你這來路不明的藥草。”


    “什麽來路不明,”劉福動了怒,“我祖父都活到八十歲還能替我砍柴,就是靠我家這祖傳的養身藥方!就連朗夫人也說過,這確實是一帖良方。大嬸,你不試無妨,但可別侮辱我們。”他是好心想幫忙,不吃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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