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遠想得直運氣,不覺間灌下了大半碗水,重重一歎:「我今天見到丞相了,還見到阿苔了。」


    苗氏頓時臉色一變:「怎麽見到阿苔了?她怎麽樣?」


    「……」懊惱在謝長遠胸中轉了幾番,最後還是隻能說,「瞧著倒過得還行。」


    跟著卻又搖頭:「你放心,我拚盡力氣也要盡快把她贖出來!」


    但凡他能混出點名堂,再籌夠前,丞相再不講理也不好硬扣著人不放。到時他必要另為阿苔尋個好夫家,倘若為人通房的這段經曆讓她嫁不出去,他們做爹娘的就養她一輩子。他都想好了,他現下身子尚可,再打拚些年總能給她留下些錢,讓她衣食無憂。


    總之不能這麽留在丞相府裏,那就是個火坑!


    丞相府裏,謝雲苔難過了一下午。


    他真的把她一綹頭發從發髻裏挑出來係了個死扣,解都解不開,最後隻好狠狠心,剪掉了。


    她一頭秀發一直養得極好,烏黑油亮。平日裏修剪都是小心翼翼地修一修發梢,今天倒好,從中間靠上的地方剪掉了兩回,全是拜他所賜。


    而且這樣突然有兩撮短一截的頭發,梳發髻都會變得麻煩一些,一不小心這兩縷就會散下來。


    他怎麽突然對她的頭發感興趣了呢,欺負人!


    謝雲苔心中忿忿,麵上一個字也不敢說。傍晚時她回房自己用了晚膳,用完聽聞蘇銜還在蘇婧那裏,就又尋回去。父女兩個坐在床邊正說著話,在她進來的瞬間二人同時噤聲,一並望她。


    看起來神秘兮兮的。


    謝雲苔愣了愣:「怎麽了?」


    「沒事。」蘇銜起身,風輕雲淡地往外走,「我還有奏章要看,你陪蘇婧待一會兒。」


    「哦。」謝雲苔不疑有他,福身應下。她原也是願意陪著蘇婧的,蘇婧起碼不會跟她的頭發過不去。


    於是目送蘇銜離開,她就走向了蘇婧。蘇婧無聲地深呼吸,從床上跳下來,拉著她的手走向書案。


    每天晚上這個時候,蘇婧還是要念一會兒詩的,謝雲苔從前也陪她念過幾次,見狀便直接將她一抱,放到椅子上坐好,又回身去書架上找書。


    蘇婧在這時開口:「娘!」


    謝雲苔驚然回頭,迎上一雙眼巴巴望著她的眼睛。


    「……阿婧?」她沒讓自己太慌,啞笑解釋,「不要亂叫哦,你不能管我叫娘的。」


    蘇婧眼睛一轉:「可是爹說可以。」


    謝雲苔懵了:「什麽叫爹說可以?」


    「我剛才問爹了呀!」蘇婧歪著頭,聲音甜甜的,「我問爹,為什麽他管你爹也叫爹,他說因為你爹是他的‘嶽父’。」說到此處,小小的眉頭皺了一下,大約是覺得這詞有點複雜。


    跟著又道:「反正他就說,嶽父也是爹!還說我不該管他叫爺爺,要叫外公。」


    什麽呀!


    謝雲苔一時做不出反應,蘇婧掰起手指頭來,繼續給她算關係:「可是,‘外公’是什麽我知道呀!娘的父親才能叫外公哩。」


    「爹就說,那以後管姑姑叫娘就可以啦!就都沒有錯啦!」


    小姑娘歡天喜地,顯然對「關係沒錯了」這件事十分滿意。謝雲苔一時隻得啞啞地看著她,說不出話。


    什麽就沒有錯啦……蘇銜都在瞎說什麽!


    但她還是先耐心地陪蘇婧讀了書,讀完又將照顧蘇婧的嬤嬤請了進來,自己再去找蘇銜。


    蘇婧很乖巧地跟她說:「娘慢走!」


    謝雲苔:「……」


    她清楚地看到嬤嬤臉上都露出愕色,可見這絕對是蘇銜亂教的了。


    回到書房,她照例給他沏了新茶。有那麽一瞬她下意識地還想換衣服來著,想起他中午那副悠哉又狡黠的笑容,忿忿然磨了下銀牙。


    狀似心平氣和地將茶端進去,蘇銜眼簾抬起,看著她笑起來。


    室外已一片漆黑,屋內燈火通明,尤以案頭最為明亮。這光火將他的笑容映照得和暖,謝雲苔怔了下,別開視線:「公子怎麽教阿婧瞎說話呢?」


    蘇銜神色淡淡,把她拉到膝頭坐:「我教她瞎說什麽了?」說著話還不老實,一口吻在她頸間。


    「……怎麽能讓她管奴婢叫娘呢?」謝雲苔黛眉緊鎖,蘇銜麵色微沉,反問:「為什麽不可以?」


    「娘哪能隨便認?隻有生母與嫡母可以叫吧。」她斟酌著道。世家貴族的規矩她沒經曆過,但在京裏久了總也聽過一些。聽說有些規矩嚴的人家,庶出的孩子連生母都不能叫娘,隻有嫡母才配做孩子們的母親。


    「公子這樣亂來,不怕旁人日後看輕了阿婧?」她說,「流言蜚語是會壓死人的,她年紀還小呢。」


    蘇銜一怔,眼底陰翳消逝:「你是怕對阿婧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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