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說完就走。”我看著他:“副教,我想請你跟連長說,換個人當你的通訊員。”焦陽抬頭看了看我,從他的眼神裏,他並不意外我提出這個要求。“對不起,我們連長那脾氣,我自己提出來,他不會允許。所以,隻能來麻煩副教導員了。”上次連長給過我表態的機會,我表了態,現在我再去提出來不幹,依連長的脾氣,他是不會同意的。其他話我也不多說了,焦陽和我應該都清楚,現在這個通訊員,我沒法再幹下去了。房間裏是一陣沉默,我沒有打擾他,立正姿勢站著,等著他的回答。焦陽抬起頭來,慢慢對我說:“你是兵,換來換去,會造成你完成任務不到位的印象,對你影響不好。我在這時間也不長,就快走了,剩下這幾天,你就忍耐一下吧。”我沒有吭聲,他又沉默了片刻,說:“昨天晚上的事,對不起。我無意冒犯你,希望你原諒。你放心,我不會再這樣了,我沒有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和行動,我向你道歉。但是雲偉,”焦陽看著我的眼睛,他的眼神又讓我想起了昨晚我離去時,他的眼睛。“有一點我想讓你知道,我確實真的喜歡你,我對你的感情是真實的。希望你不要因為昨晚的事,看輕這份感情。”我看著他白皙潔淨的臉,夕陽的餘暉照進窗口,照在這張英俊的臉上,他的眼中有很多深情,亦有很多無奈。多麽熟悉的無奈,看著焦陽,就像看到我自己。喜歡一個人而不可得的痛苦,我比誰都更了解這種滋味,看到這樣的焦陽,我心裏也不好過。“不會的,”我沉默了一下,沉聲說,“對不起,副教導員。你對我一直很好。謝謝你。”我無法回應他的感情,除了這份內疚,我給不了他更多了。“你就那麽喜歡他?”焦陽苦笑著問我,我沒有回答,他說:“可是他能接受嗎?他不像這樣人。”我說:“我不需要他怎麽樣。”焦陽微微歎息,半晌,惆悵地說:“咱倆都挺傻。”那天,焦陽並沒有回應我的要求,他說我不用現在就給他答複,考慮考慮再決定。在部隊能遇到一個說上這方麵話的人不容易,就算是當朋友,也不希望我就此和他疏遠。走出焦陽的宿舍,我很難再麵對焦陽帶著期望的眼神。我回應不了這份期望,我希望他離開這裏以後就很快忘記我。我一整天都在等楊東輝回來,但是他們始終沒歸營。晚上值巡邏崗,正走到連部前,連裏的車回來了,我心跳加快了,往車上張望,可是車停後隻跳下了助理員,他匆匆地對在晚點名的隊伍說:“快,一排的,來兩個人!”第46章 表彰排裏趕緊出來了幾個人,我不顧正在巡邏跑了過去,看車上除了駕駛員空空的,急忙問助理員:“我們排長呢?”助理員說:“你們排長喝多了,在招待所,人不得勁兒,來兩個人去照顧一下!”那晚楊東輝跟連長陪武裝部的領導喝酒,武裝部來了好幾個猛人,這邊就楊東輝一個,還要給連長擋酒,白天做了一天示範演練人又很疲憊,拚著把那些人都撂倒了,自己也喝倒下了。現在人還在招待所躺著,連長不放心,讓連裏去人照應。我心裏一緊,摘下鋼盔塞進同崗戰友的手裏,把巡邏哨的對講機也丟給他,“我去!”我解下彈藥袋就往車上登,被我們班長衝過來把我揪了下去:“擅離崗哨你是想關禁閉是不是!找削!給我滾回哨上去!”班長帶著另一個人去了,為什麽偏偏是在我上哨的時候,但是鐵的紀律在這,軍人沒有命令就從崗哨上離崗,在戰爭時期可以槍斃。走在巡邏路上我滿腦子是楊東輝醉酒的情形。他昨晚抽了一宿的煙,早上跑操時我就看出來他一夜沒休息好,今天一整天的演練晚上還連續拚酒,身體是鐵打的也受不了。他酒量過人,喝酒又很有數,連裏會餐那麽多人上也沒能讓他趴下,可是現在卻倒了,我是最知道原因的人,但是去照顧他的卻不是我!終於熬到了下哨,交接完我就跑到值班室往招待所掛電話,招待所喊來了班長,我劈頭就問:“班長,排長咋樣了?”“沒啥事,有我在這你操什麽心?這麽關心排長就把紀律給我守好,上著哨呢就敢尥蹶子,要排長在不削死你!少一天到晚出幺蛾子,給排長氣受!”班長還氣我剛才不遵守紀律讓他在助理員麵前丟了麵子,如果不是班長跟我關係好,又看在我關心排長的麵子上,一個一年兵敢這麽幹早挨削了,還跟你那麽多廢話。我說:“班長,我想過去看看,你想想辦法。”班長說:“排長睡了,你有心就行了,老實在班裏待著,明天排長就回去了,你表現好點,排長看著也高興。”當兵讓我最痛恨的事就是沒有人身自由,要逾越這堵院牆需要繁瑣的程序和沒完沒了地請示、匯報、等待。可是這就是部隊的最基本,服從!楊東輝的宿舍裏,我摩挲著裝著那套便裝的塑料袋,輕輕放進他的儲物櫃最底下。這是給他買的衣服,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到他穿在身上的時候。以後,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允許我踏進這間屋子。熄燈號已經吹過了,班長不在也沒人管我回沒回班,我拿著電筒擺在桌上,用電筒的光照著,重複每天在這做的一切,拖完了地整理完了房間。做完了不想離去,我看看他的床,床上整整齊齊的豆腐塊,疊得非常漂亮、標準,像他的人一樣,軍容嚴整,一絲不苟。他的床疊得很平整,我不忍心坐,拿出馬紮坐著,旁邊掛著一套作訓服,我把衣服取下來抱在懷裏,上麵還殘留著煙味。我靜靜地坐著,腦子裏是昨晚的一幕幕,和他最後看我的眼神。不知道他怎麽樣了,是不是還難受著,要是半夜難受了,班長他們不知道能不能照顧好他。該回屋了,但我不想離開這個有他氣息的地方。我環顧四周,看看還能再幹點什麽,決定把他的儲物櫃從裏到外都擦一遍。擦到其中一個櫃子裏麵放著他的行李包,那是他從倉庫回來那天用的。上麵落了灰,我拿出來想給他洗洗,把裏麵東西騰出來時,有個信封掉在地上,掉出了一遝信紙。撿起它們,我用手電筒一照,愣了。信紙上都是他的筆跡,而題頭都是我的名字。在手電光下,我一張張地翻看這些信紙,每張紙上都隻寫著一個開頭,和總是沒寫完的幾句。雲偉:你好。雲偉:你的來信我都收到了。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擔心我,要專注訓練,你……雲偉 砸車的事我知道了,你怎麽能這麽胡鬧?沒有排長看著你,你就任性妄為,等我回去收拾你……雲偉:現在已經是淩晨2點了,我在倉庫的後房打著手電給你回信。你的信我都看了,也總想提筆給你回信,可是遲遲沒有動筆。你不會怪我吧。這裏很安靜,也很荒涼,我總是想念連隊,想念戰友們,也想念……稿紙上寫到這裏就沒有了,想念兩個字的後麵是一個鋼筆塗掉的墨團,然後他劃掉了這句話,信到此戛然而止。我想看清墨團塗掉的是什麽字,可是已經看不出來了。是什麽字,是“你”嗎?是“也想念你”嗎?……信都沒寫完,我眼前浮現出他在燈下拿著鋼筆,在信紙上一遍又一遍寫回信的樣子。他一封信都沒有回我,我以為他根本不想回信,原來他寫了這麽多,這厚厚的一遝紙,每個字跡都很認真,上麵都是寫了劃劃了寫的痕跡。為什麽不寫完,為什麽明明寫了,最後卻還是一封也沒有寄給我?我想起他昨晚把我的信丟在地上的表情,低頭看著信紙上。到後麵的稿紙上,字已經越來越少,最後一張紙上,隻寫了我的名字,其他就是一片空白。雲偉那兩個字,用鋼筆描過好幾遍,留下了重重的筆印,幾乎穿透了稿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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