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妝竟與畫圖爭,


    知是昭陽第幾名。


    瘦影自臨秋水照,


    卿須憐我我憐卿。


    明 馮小青 怨


    京城


    不用說,京城的金碧輝煌和街道的井然有序,不是小小的萊州能比美的,一個富庶的國家,華麗和美麗是它的特色,金色的皇城,是她此生所見最霸氣的建築。


    富饒的國家,才有閑情選美吧!


    「好大啊!」醜少琳驚呼。


    「好美啊!」醜吟詩驚呼。


    「好多人啊!」梁靖蕙驚呼。


    「你們現在的模樣全是一副鄉下人的愚蠢呆樣。」盤雪妮嗤笑道,一副受不了她們的表情。


    一路上,盤雪妮最受不了這群萊州鄉巴佬的地方就是這副處處驚呼的德行,活像見到神仙殿似的。


    「要你管,我們偏偏就要這麽張開嘴大叫。」醜少琳和她杠上了。


    醜吟詩也來聲援,「呆樣就呆樣,罵人者罵來罵去罵到自己。」


    「小心嘴巴張太大,蒼蠅、蚊子全飛了進去。」盤雪妮哈哈大笑,她隻要一想到那樣的景象就控製不住自己想笑。


    「雪妮,少說兩句。」盤雲飛斥責了聲。


    這幫女眷,他多半時間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們抬杠,隻要不太過分,他是不介入的。


    盤雲飛看了一眼不隨她們起舞的醜小篆,她竟然還睡得著,歪在馬車裏大大方方地睡著。


    梁靖蕙走向馬車,搖醒她。


    醜小篆這才怔忡地張開眼,不知身在何處。


    「到了?」


    「是啊,好漂亮的京城。」


    醜小篆伸了下懶腰,從客棧梳洗後,吃了點早膳,然後上路,她就這麽睡著回籠覺。


    不是她愛睡,而是懶得和少琳她們擺龍門陣,與其同她們瞎說,不如閉目養神,有時候一養神,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我們今晚住哪裏?」醜小篆跳下馬車。


    「住雲奏院。」武不凡買了些涼水讓女孩們分飲。


    醜少琳對武不凡有些好感,她很清楚盤雲飛不是她能覬覦的,所以退而求其次,把心思放在武不凡身上,好歹他也是名禦醫。


    不過她不想太早表態,心想若是太早定下來,萬一在京城遇上更好的對象,不是虧大了。


    「京城的雲奏院就是萊州雲奏院的放大版。」


    醜少琳哇了一聲:「真的嗎?」


    武不凡不是呆頭鵝,醜少琳的那點心思他倒也懂了七分,可他不點破它,隻是一逕地保持某種距離,在可親的態度裏帶著一絲疏離的陌生。


    看清這局勢的人還有醜小篆,她常常為著某些好玩有趣的人際互動偷笑。


    「好了,咱們直接回雲奏院,你們想添些什麽用品,改天再上街買。」盤雲飛淡淡地道。


    他有些後悔同意醜小篆將她的一幹堂妹帶進京,這些女孩一心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殊不知麻雀的身分是天生下來就注定好的,怎樣也成不了鳳凰。


    而真正的鳳凰卻寧可躲在麻雀堆裏,什麽野心也無。


    雲奏院


    揮著絹扇,醜小篆喝著杏仁茶。


    「街上好熱鬧,全是各地方佳麗帶來的丫鬟和奶娘。」梁靖蕙從外頭氣喘籲籲的進來。


    「又在大肆采購行頭了?」


    「對啊,你怎麽知道?」


    「用膝蓋想也知道。」醜小篆喝完一杯杏仁茶又進攻第二杯。


    醜小篆就是以這種老神在在的姿態麵對一切。


    「你怎能如此不積極?我看吟詩和少琳都比你還忙碌,她們一連三天白日都在街上度過,吃遍一間又一間的茶樓,還帶著院裏的丫鬟伺候著,好像她們才是參選的佳麗。」


    「她們想覓如意郎君,積極點是對的,我又沒那壓力,再說,那些選美的主審官又不住街上,上街也沒用。」


    「能露露臉總是好的,至少能製造話題,到時一出場就能引起騷動,你不知道那杭州和揚州來的姑娘,動作頻頻,聽說已是中原小姐的熱門人選。」


    「很好啊。」她興趣缺缺地道。


    「什麽好,你天天窩在雲奏院吃吃喝喝,小心腰粗一圈、臉成月亮臉。」


    「我求之不得。」


    「天啊!你到底在想什麽?」


    「我就是想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最好一站上台就被轟下去。」


    「你想出糗?」


    醜小篆含笑地頷首。


    「盤大人將會因此蒙羞。」梁靖蕙不敢想像那場景。


    醜小篆聳聳肩,「是他自己要拱我上台的,不過我吃再多喝再飽,也肥不了幾斤肉。」她不識好歹地道。


    「小篆,你就不能盡全力嗎?」


    沒有榮譽心和好勝心,如何能贏?梁靖蕙比誰都心急。


    「不想。」她不誇言。


    「那這一屆的中原小姐八九不離十會落在韋拾兒身上。」


    「韋拾兒?」她沒聽過。


    「代表杭州出賽的佳麗,據說她出生在杭州,三歲隨父搬到京城,也不知靠了什麽關係成了杭州選出的佳麗。」


    「是不是美若天仙啊?」醜小篆順口問道。


    「不凡哥神秘兮兮的告訴我,那韋拾兒是盤大人的舊情人。」


    醜小篆驚了下,「舊情人?也就是現在沒在一塊兒羅?」


    「是啊,盤大人一度想娶的妻子就是韋拾兒,兩人分開後盤大人對情愛之事變得不太熱中。」


    「沒想到那個一臉嚴肅的盤雲飛,也有過刻骨銘心的感情生活。」


    「不凡哥好像知道得不少,他要我拜托你好好出賽,別讓韋拾兒得逞。」


    「盤雲飛不希望她勝出?」


    「好像是如此,起初也不知道那韋拾兒會參選,是告示貼出來後才知道的,盤大人一聽聞這事之後麵孔立刻沉了下來,所以我和不凡哥都很希望你能當選,別讓韋拾兒稱心如意。」梁靖蕙不想掩飾私心。


    韋拾兒!她要把這個名字給記牢,若有機會,她倒要親眼瞧瞧那韋拾兒生成啥模樣,能讓盤雲飛魂牽夢縈的女子,肯定不是普通人。


    「能否當選也得靠三分運氣的,我可是一點把握也沒有,你瞧天上飄忽的白雲。」她指了指天際。


    梁靖蕙仰首看著,「很普通的雲朵啊,如何?」


    「變化可快了,就像選美的事,結果往往出人意表。」醜小篆就是不願奢求。


    「我懂了,其實你並不是不在乎,隻是怕結果是讓人失望的。」


    醜小篆不置可否,扇了兩下絹扇,慢慢地道:「我那兩個堂妹是不是想丈夫想瘋了?」


    「怎麽說?」


    「天天往街上跑,不會太引人側目嗎?我雖沒有女子不宜拋頭露麵的古板思想,可也擔心她們過分招蜂引蝶,反而失去神秘感,身價會大跌。」


    對啊!她怎會沒想到,小篆就是比多數人細心。


    「她們勸不醒啦,你是明白人,少琳比吟詩更囂張,不隻茶樓一間間窩,還主動同男子說話,舉止輕浮。」


    醜小篆站起身,往回廊的另一端走去。


    「少琳舉止輕不輕浮我倒不是很在意,畢竟她要的是金龜婿,若不主動些怎麽搶得過本地姑娘。」


    「過分主動容易惹人嫌耶。」


    醜小篆唇畔漾著無限深意,「女子嫌棄不要緊。」


    「男子就不會嫌嗎?」


    「隻有少部分的男人才會不習慣吧!大部分的男人對於送上門的豔福通常不會排斥。」


    「是嗎?那為何盤大人對兩位女客人那麽冷淡?」


    「那是因為盤雲飛對任何女子一概熱烈不起來,並非因為少琳或吟詩過分招搖。」這是她觀察的結果。


    「是這樣嗎?難道盤大人對韋拾兒姑娘仍舊不能忘情?一定是這樣。」梁靖蕙自問自答。


    沒來由的,醜小篆心緒紊亂了下。


    醜小篆打聽了韋拾兒的住處。


    她好奇地走進韋拾兒住的院落,正猜想著韋拾兒和魯尚書是什麽關係,為什麽她能得到魯家人的庇護?


    她看見一名美得令人羨慕的女子靜靜地坐在閨閣裏繡花,像是心不在焉似的。


    「哎喲!」屋裏的韋拾兒叫了聲,擱下繡花針。


    韋拾兒被繡花針紮傷了手指,以唇吮了下手指,她放下繡布和繡籃,抬眼望了下紙窗的方向,沒料到窗外會站著人。


    她嚇了一大跳。


    「你是誰?」


    醜小篆由門進屋。


    「你就是韋拾兒?」


    「我是韋拾兒,你是誰?」


    醜小篆讚歎著,原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可以這麽好聽,比百靈鳥的聲音更悅耳。


    「醜小篆。」


    韋拾兒皺了下眉,偏頭想了下,「我不認得你啊。」


    「我知道。」


    「你是怎麽進來的?」


    「我告訴守門的家丁,說我是你昨兒個在街上請來教你梳頭的師傅。」她沒想到門房這麽好騙。


    「你說謊!」韋拾兒霍地站起身。


    「不說謊怎麽進來?放心,我沒有惡意,也非壞人,不過想親眼瞧瞧姑娘的美顏罷了。」


    韋拾兒戒心更重,「你到底想怎樣?」


    她拿起繡籃裏的剪子,防衛地盯住醜小篆,一副最後關頭置對方於死地的決絕。


    「你是不是也對太子妃的位置有興趣?」醜小篆開門見山地道。


    韋拾兒外表柔弱,內心堅強。「不幹你的事。」


    「同是佳麗,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怎麽,你想除掉我?」韋拾兒瞪著醜小篆,一副山雨欲來的模樣。


    「不,我想要得到的東西和你不一樣,除掉你對我百害無一利,相反地,我希望你順利當選。」


    韋拾兒放下剪子,「什麽意思?」


    「意思是,唯有你當選,才是最實至名歸的事,你真的很漂亮,連針線活都能做得這麽優雅。」她自歎不如。


    韋拾兒禁不住要懷疑,「你沒理由這麽禮讓、大方。」


    「你別管我為何如此禮讓、大方,我隻想知道你和盤大人有沒有可能複合?」她問得直接。


    聽到盤大人三個字,韋拾兒明顯的瑟縮了下。「為什麽跟我說這些?」


    「這你也別管,我隻要知道你們之間有沒有複合的可能性?」


    「你是希望我們複合或是不希望?」


    「當然是希望才這麽問。」


    她心裏自有盤算,欠盤雲飛的二百兩,就當是撮合韋拾兒回到他身邊的代價。


    韋拾兒閉上雙眼,咬了咬下唇,扯開一抹想哭的微笑,然後張開眼說道:「我試過,可是力有未逮。」


    韋拾兒說得含蓄,醜小篆聽得模糊。「是盤大人不願意?」


    韋拾兒緩緩地點頭,「是的,盤大人……雲飛恨我。」


    「是你背叛他的?」


    「一言難盡。」


    醜小篆意味深長地說:「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有什麽法子呢?做錯事的人是我啊。」


    「我幫你羅!」醜小篆保證地道。


    韋拾兒有一點吃驚,「你肯?」


    「我欠盤大人人情,你是盤大人愛過的人,況且現下看來盤大人似乎對你仍有餘情,能幫自然幫幫你們。」


    韋拾兒在心裏不知承認過多少回對他的眷戀不舍,想挽回的話語幾次到嘴邊就是給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雖不知這個叫醜小篆的女孩為什麽這樣殷勤的願意幫她,可有好處沒壞處的事她也沒必要推拒。


    「你要怎麽幫我?」


    「還沒想到,反正見招拆招,主要是你的決心和態度,我可不想幫成了這個忙後,你卻退卻了。」


    「不會的。」韋拾兒忙不迭地大叫。


    「那好,無論我要求你做什麽你都會配合嗎?」醜小篆先小人後君子地道。


    「可以。」韋拾兒亦幹脆回話。


    「可想成為盤夫人,可能得先放棄做太子妃的美夢,你舍得嗎?」醜小篆緊接著問。


    「不能做太子妃?」韋拾兒倒是忘了這一層。


    「當選中原小姐的同時,旋即宣布放棄太子妃的候選權,隻有這樣做才能感動盤大人。」她盯住韋拾兒的表情,想觀察她是否真心想和盤雲飛複合。


    「我……」韋拾兒猶豫著。


    「怎麽,你舍不得?」她敏感的問。


    「不能兩全其美嗎?」


    「如何兩全其美?」她反問韋拾兒,突然明白盤雲飛為何不要這麽美麗的未婚妻。


    韋拾兒直率地說出她的想法:「就是成為太子妃的同時仍然擁有雲飛的愛,其實這樣對雲飛也好啊,隻要我在皇上公公麵前美言幾句,雲飛的官運肯定比現下更平步青雲,想什麽有什麽。」


    「魚與熊掌豈能兼得?」


    韋拾兒真不是普通的貪心。


    「為何不能?那太子是駑愚之人,和那樣的人過日子,莫說一輩子,我連一天都受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安分地做你的盤夫人。」


    「不,我是生來要做皇後的命,現在有此機會,我沒理由放掉。再說,雲飛不是這麽小氣的人。」


    「盤大人是不小氣,可你要他做你的地下情夫,依他的性格,我想是不可能的。」


    「可我愛的人是他啊,如果他也愛我,為什麽不能犧牲自己的一點私心和占有欲成全我,幫助我得到我想得到的?我的要求並不多啊!」她認真的陳述。


    醜小篆搖頭,「你這樣還不算要求太多?」


    「醜姑娘,我猜你和雲飛很熟吧!如果可以,你就好人做到底,想辦法說服雲飛,要他不要這麽死腦筋。」


    「我看我要說服的人是你,不是盤大人。你自己想想看,假使盤大人真是如此見利忘義的人,你會這樣日夜念著他嗎?」


    「不會。」


    「那就對了,所以問題出在你身上。」


    韋拾兒似懂非懂地道:「你說要幫我,可我要的東西,你還是幫不了我啊。」


    「你要盤大人做地下情夫是不可能的啦,光是想到那個場景我就覺得很好笑。」


    盤雲飛不是偷偷摸摸的人,要他偷情,不如叫他偷仙宮的蟠桃。


    「那你是不幫我羅?」韋拾兒難掩失望地道。


    「我會試試看,但無法保證什麽,盤大人沒那麽好說話,你自己好自為之。」


    韋拾兒籲了口氣,她忘不了和盤雲飛分手時,他那一雙黑眸比寒冰還要冷。


    她知道盤雲飛恨她,恨她無情。


    她真的無情嗎?不,她隻是比較自私罷了。


    凡事為自己多想一點也有錯嗎?不,她不認為她有錯,至少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錯,是盤雲飛自己想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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