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答應了?”“當然。他不會再提讓你走的事,但是老二怎麽樣,還要看我最後完成的結果。”“如果他不答應,你還會去救老四嗎?”時湛陽沉默了一下,“我想我會的。這件事其實由我挑起,老四也是我的親人,也是唯一沒有錯的人。但是父親確定地認為,我百分百不會這麽好心,所以他才聽我提條件。”邱十裏望著他,沒有說話。時湛陽也一時無言,垂眼又看了看表,按了按桌上的鈴,幾乎是立刻,一個染了黃毛的年輕手下拉開兩節機艙之間的隔斷門,恭恭敬敬地快步走來。後艙兄弟們的喧鬧也靜了不少,似乎連紙牌都沒再接著打。“給老三拿兩件衣服。”很快,一套疊得整潔的正裝被送了過來,時湛陽點點頭,手下就退回後艙,拉緊了門。邱十裏抖開襯衫和西裝外套,剪裁相當講究,都是純黑的輕薄布料,袖口上都繡了他的名字縮寫,可他不記得自己定製過這樣的一套。“上個月新做的,”時湛陽解釋道,“換一下,t恤牛仔顯得你太小孩子氣。”“兄上怎麽知道我的尺碼?”“裁縫那邊有記錄啊。”“可是我如果長高了,長胖了呢?”“完全沒有,”時湛陽融融地笑了,“我抱得出來。”邱十裏也笑,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停止生長的事實,低著腦袋,背對時湛陽脫下學生裝束,又拎起西褲往上套。正確順序其實是先穿襯衫方便收腰,可現如今,他不先把內褲擋上就覺得很不好意思。時湛陽倒是沒有再調侃,邱十裏順順當當地披上襯衫,正一個一個扣著骨質紐扣,忽然聽到他快速地說:“蘭山以前是我的好朋友,難得很投緣。仔細想一想,這件事裏麵我把我的父親、兄弟、朋友,都算計了個遍,也都因此痛苦。所以ナナ,你現在應該能理解了,為什麽我一開始就說它是背德的,並且在邪惡地發展。”邱十裏回過身去,扣子扣了一半,他看見時湛陽正望著舷窗外大團的白雲,側臉的棱角和光影都顯得相當落寞,整個人卻還是一副冷靜得無所謂的樣子。“兄上,我可以說,你做這些是為了我嗎?”邱十裏光著腳,踩著短絨地毯,走到他跟前。時湛陽笑了,沒去看他,“當然不是,讓你回家是我的意願,也是我的責任,並且這件事目前為止還沒有完全成功。你不要把這種東西朝自己身上攬。”邱十裏把雙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輕地說:“那你能幫我扣扣子嗎?”時湛陽略顯詫異,終於轉臉,對上他的目光。“幫我扣扣子。像以前那樣。”邱十裏又重複了一遍。“……那是你小時候,我教你怎麽穿。”時湛陽似有無奈,卻還是挺直腰板抬手,好好地把那深棕色牛角質地的橄欖形紐扣依次扣進扣眼。邱十裏白花花的小腹漸漸看不見了,半遮半掩都沒有,他現在全身都是黑的,黑得純粹。他站直了些,沒有急著往褲腰裏麵掖下擺,又朝時湛陽遞出右手裏的那一小卷,“還有領帶。”酒紅色的一條,啞光絲綢質地,時湛陽扥了兩下,攏著小弟的後頸,讓他彎腰低下肩膀,把領子交給自己。邱十裏自己先整理了一把,兩邊的領麵都可愛地翹起來,他又湊近了些,把壓著布料的脖子往前送。“我要溫莎結,”他熱乎乎的氣息吐在時湛陽額前,“兄上打得比我好看很多。”“中國有一個成語,熟能生巧。”邱十裏悄悄彎起眉眼,“我不覺得你是邪惡的。”他忽然提起這事,又把這詞說得一本正經,時湛陽不禁失笑,“可惜我就是。我想我不能一直瞞著你,不讓你知道我是個大壞蛋,還幫我去幹壞事。”“但你不能因為這件事,就覺得自己為人所不齒。我尊敬你,現在是,永遠是,也想和你一起幹任何事,所以我不同意你不尊敬自己。”一個完美的溫莎結被打好了,領口也被整齊地翻下去,顯出適當的挺立感,時湛陽放開領帶的下端。“ナナ,剛才的事還沒有說完。”時湛陽斟酌道,“我本來預想的情況是,蘭山按計劃及時撤手,我也會按照計劃殺了carina,拍視頻給父親看,再帶回老四,這其實不需要你來幫忙,我一個人就可以做好,”他把眼抬起來,專注地看進邱十裏的眼睛,“但是蘭山沒有那樣做,昨天夜裏,他最後和我打了一個電話,說他做不到去辜負這樣真心待他的女人,那是他舍棄一切都要保護的東西,所以他割掉自己的耳朵,和她一起私奔,站在我們的對立麵上。”“他真的愛上了carina。”“重情重義。我以前的確沒有交錯朋友,雖然他不是一個好的合作者。”時湛陽的漆黑的瞳仁映著日光,卻還是黑得密不透風,其中有一種幹涸的洶湧,他好像正在羨慕,也好像正在絕望,“所以,我也不打算殺他們了。我不能殺。蘭山尚且參與了我的欺騙,同樣carina也坐實了背叛,甚至用自己的骨肉換錢,但比起我的自私,他們是無辜的。”邱十裏聽得入神,忽然,他眼眶紅了,扶著時湛陽的肩頭,他猛地坐在他的大腿上,張開手臂去用力地擁抱他。“大哥,”邱十裏下巴抵著他的頸子,悶悶道,“如果說,你的無辜理論真的成立,如果你這麽擅長給別人找出所謂的‘情有可原’,那我也幫你找一找。”時湛陽摟上他的腰,不吭聲。“你說他們無辜,可蘭山一開始確實沒有任何真心,carina也確實沒有作為妻子的忠貞,更沒有作為母親的慈愛。他們顯得無辜並且可憐,是因為他們產生了某種真實的感情,為它舍棄了一些東西,可能還爆發出了驚人的勇氣,”邱十裏一字一句地說,“可你舍棄得更多,你的勇氣也更大。”“ナナ……”“而且他們還在要錢,不給錢就會殺了老四,他們並不是隻想浪漫地一塊亡命天涯啊,蘭山是不是惦記著金條,就能說得清嗎?”邱十裏吸了吸鼻子,又問:“反過來說,你又給自己找了什麽好處呢?你要我回家,是因為父親要把我趕出去,你要二哥帶著那些生意滾,是因為他和毒販合作。你做這些都是為了自己?你的感情就是假的嗎?”時湛陽頭皮都麻了,他很少能見著邱十裏這麽強勢,又這麽執著,“……你這樣我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不用說,聽我說,”邱十裏鬆開他的肩膀,卻還是騎在他身上,垂眼直勾勾盯著他,義正辭嚴,“做這一行,什麽事都幹過,甚至都看清楚和親爹是合作關係,結果還要硬分出好人壞人,硬說自己是最壞的,比我那些同學都幼稚,我都要笑話你了。”時湛陽把手搭在眼皮上,擋著臉笑。邱十裏蹙起眉,“兄上,你不會……在自己笑自己吧。”“沒有沒有。”時湛陽搖頭。邱十裏抓著他的手腕,把他擋臉的手拿下去,繼續筆直地和他對視,“那你在想什麽?”“我在想,韓國的牛肚鍋蠻好吃的,有時間帶你去吃。”這態度弄得邱十裏又羞又氣,臉都紅了,“認真一點!”他雙手掬起時湛陽的臉蛋,捏了捏,“我剛才說的那些,你有什麽想說的嗎?”時湛陽似乎仔細琢磨了那麽一下,邱十裏正等著他發表嚴肅的檢討,卻被攏著後頸,一把壓下來,兩人就這麽臉貼著臉。“我想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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