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靜。


    月牙兒一雙杏眼瞪得溜圓:「這你也記得住?」


    「還好吧,」吳勉說:「在外頭跑久了,都記得住。」


    於雲霧連連擺手:「我隻聽一次,可記不了這麽清楚。」他轉頭向月牙兒道:「你身邊有個好記性,倒省紙筆。」


    月牙兒望著吳勉笑:「你真記得住?那我就不打劫於大哥的筆墨了。你回頭多念幾遍給我聽,我也一定能記住。」


    「行。」


    貨源問清了,月牙兒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方才落下。她同於家夫婦又吃了兩盞兒酒,說了些話,方才告辭。


    今夜無星也無月。


    月牙兒步伐輕快,走在吳勉左邊。方才所飲的桂花酒,雖然是酒精濃度極低的米酒,但連吃幾盞,她的笑靨染上一層薄薄的霞紅。晚風一吹,隻覺燥熱的厲害。


    吳勉在暗中窺見她的醉顏,輕聲提醒:「女孩子家在外頭,不要吃太多酒。」


    「我有分寸的。」月牙兒轉了半圈,回過身望著他。


    她手背在身後,戲言道:「你說這話的時候,倒像勸自家官人不要飲酒的小娘子。」


    「莫要胡言亂語。」


    月牙兒輕輕笑了一聲,仰頭望著吳勉:「你記性這樣好,莫不是過目不忘?」


    吳勉不敢再看她,隻看著眼前路:「算不上。」


    這人真是擅長把天聊死。月牙兒失了逗趣的心思,老老實實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她又說:「你把地址再說與我聽,我背一背。」


    「等我空下來,領你一起去罷。」


    「這事耽誤不得。」月牙兒正色道:「既然答應了,就要全力以赴。你多說幾遍與我聽,我明天自去,沒得耽誤你事。」


    吳勉莫名有些失落,他自己也說不清這失落感來自何處,隻將地址說了幾遍與月牙兒聽。


    說了兩回,月牙兒便記住了個大概。


    這時忽然風吹樹搖,落下雨來。


    是急雨,倒豆一般劈裏啪啦朝人打過來。弄得人手足無措。


    風雨聲急,吳勉不得不提高了音量:「找個地方躲一回吧。」


    月牙兒看了眼身邊景,這裏離吳勉家不遠了,便道:「才下的秋雨,不知幾時停呢!左右不遠,我們先跑到你家去,我借把傘再回。」


    她說完,徑直小跑起來,一邊跑一邊回頭招呼吳勉:「快點呀!」


    吳勉無法,隻得緊緊跟在她後頭。


    這丫頭有時也真是不著調,跑在雨裏還笑著哼哼些小曲,唱著「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他心裏雖然抱怨,唇邊卻有了一絲笑意。


    晴也好,雨也罷,她好像總能把自己活成冬日的暖陽,讓人忍不住要靠近一些。


    吳勉心裏這樣想著,腳下步伐加快,同她一起並肩跑起來。


    等到兩人一道煙似的奔至吳宅,雨還沒停。月牙兒先跑到簷下,吳勉跟在她後頭,瞥見屋簷下地方小,生怕擠著她,於是便在石階前站定。


    月牙兒見門是關著的,方想敲門,吳勉卻喊住她:「門沒關實,你用力往裏推就是。」


    月牙兒心裏一想,也就明白了,吳伯腿腳不方便,總不好讓他出來開門。


    誰知才進院,一眼就瞧見吳伯。他搬來一張小凳兒,正在屋簷下坐,想來是在等兒子回家。見兩人進門,忙起身迎接:「怎麽弄得一身的雨,也不躲一躲再回來。」


    他張羅著給月牙兒遞上一方白巾,責怪樣的看向吳勉:「你這混小子淋雨就算了。怎麽能帶著蕭丫頭淋雨?」


    吳勉正欲答話,月牙兒卻搶白道:「是我催他,想借把傘快些回去。」


    聽了這話,吳伯也不好說什麽,先讓兩人進屋來。一麵支使吳勉往後屋去拿傘,一麵請月牙兒坐。


    「我煎些濃濃的薑湯給你吃,這要是鬧風寒,可不是好玩。」吳伯邊說,邊蹣跚的往廚房去。


    月牙兒忙攔著,愁眉苦臉:「不用麻煩了,何況——」


    她聲音漸漸弱了:「我不喜歡薑的味道。」


    「那也得喝。」吳伯板起臉:「你要是不喝,下次就不用來了。」


    月牙兒無法,隻得隨他去。


    她用白巾擦擦頭發,忽見一旁的牆角處放了一隻土陶瓶,瓶裏有一隻快要開敗了的菊花。


    看上去,這是家徒四壁裏唯一的裝飾品。


    她閑著無聊,起身湊過去瞧。誰知鞋浸滿了水與泥,滑得厲害。月牙兒一時不察,竟直直跌了下去,身子不由得勾到花瓶,連帶著往地上一倒。


    可不能摔了人家的東西。月牙兒心裏急,索性抱住花瓶摔一下。她這樣一側身,正好撞開一旁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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