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牙兒氣不過,一溜煙跑回家,兩手抄起菜刀就殺了回去。


    記憶的最後,是被家長們找上門時,蕭父的數落和她餓得咕咕叫的小肚子。


    那個小男孩兒,竟然是勉哥嗎?


    那日在吳家看見的舊畫浮現在腦海裏,那稚嫩的筆觸所畫,依稀是小月牙兒的模樣。


    月牙兒一時欣喜於這段前緣,一時又有些低落。


    所以,吳勉是因為記得幼時的小月牙兒,才待她如此與眾不同的嗎?


    可是……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有些茫然。


    那個曾經幫助過他的小月牙兒,並不是自己。


    和徐婆道別後,她行過小橋,沿著幽長小巷一直向前。


    走到巷落間的岔路口,月牙兒駐足,往吳家的方向望一望。


    她獨自站了一會兒,然後走過去了。


    正月初一,隨處看見桃符與春聯。偶爾就聽見兩聲炮仗與孩子們的笑。


    唐可鏤的家就在思齊書屋後頭,隻隔了一道門。當年這麽多年塾師,前來拜年的人絡繹不絕,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年禮。月牙兒拎著一大包點心,夾雜在賓客中,倒顯得年禮格外薄了。


    見月牙兒登門,唐可鏤一下子從太師椅上起身,一邊拜年一邊望著她手裏的點心包:「來這麽早,巧了。」


    一個家仆過來,想按著規矩接過年禮放到旁邊去,立刻被唐可鏤攔住。


    「這可是蕭姑娘送的點心。」唐可鏤叮囑道,一手將點心包接了過來:「我以為你和勉哥兒一道來呢。」


    月牙兒聽見這名字,心裏有些不痛快:「我又不是他什麽人。」


    唐可鏤看她一眼,知趣的轉移話題:「這是什麽點心。」


    「糟粑。」


    家仆適時上茶來,唐可鏤一麵就茶,一邊哢嚓哢嚓地吃,越吃越香。連旁邊寒暄的其他拜年客,都不由得望向他。


    有客人咽了口吐沫。


    見別人看他吃獨食,唐可鏤吃得越發歡快了,一口氣吃了兩個,才意猶未盡的和月牙兒說:「對了,那個西洋和尚也來了,在小花園呢,我領你過去。」


    「他叫什麽?」月牙兒跟在唐可鏤後頭,問道。


    「叫西泰。」


    小花園裏,站了兩三個身穿道袍,頭戴唐巾的儒士,背對著寶瓶門。


    月牙兒打量一眼這些背影,不由得有些疑惑,說好的外國人呢?沒瞧見呀。


    唐可鏤喊了一句:「西泰,正巧蕭姑娘也來了。」


    一個高個兒儒士回頭,絡腮胡和一雙碧眼極為顯眼,用略帶口音的中國話說:「平安如意,蕭姑娘,久仰久仰。」


    還真是個西方大胡子啊。


    月牙兒好奇:「西泰先生,你聽說過我?」


    西泰點頭:「吃了你做的肉鬆小貝,我覺得甚是美味。但有一物,能讓肉鬆小貝更好吃。」


    「是什麽?」


    「麵包。」


    一聽見「麵包」這詞,月牙兒便驚喜道:「西泰先生你會做麵包?」


    西泰點點頭:「我們那裏的人,吃麵包就像你們吃米飯一樣。」


    「那你會不會做烤麵包爐窯?」


    「會的。」


    一旁的唐可鏤原來還想為兩人引見呢,誰知這兩人竟這樣快就聊了起來,說的還是什麽「麵包」。唔,聽起來好像是一種吃食?


    唐可鏤插話道:「你們說的麵包是何物?」


    月牙兒笑著解釋道:「一種西洋細點,類似於咱們的包子饅頭,但做法不一樣。」


    麵包一類的點心,她很久之前就想做,隻是苦於沒有烤麵包的工具。本來嘛,在現代的時候,都是用電烤爐烤麵包,再不濟也是用電飯煲做蛋糕,沒聽說誰家自己修了一個麵包窯專門來烤麵包的。


    月牙兒自然也不會修麵包窯,於是隻能作罷,將做麵包的心壓下去。


    可是如今竟然遇見一個會做麵包窯的西洋人,那真是來了瞌睡送枕頭。


    唐可鏤見狀,叫家仆搬來幾把椅子,請兩人坐下慢慢談。


    原來月牙兒對於西泰為何出現在這裏,還有些疑問,一問才知道,他來大明已經有十幾年了。


    盡管西泰自稱自己是「西方僧侶」,說自己是來自天竺的佛教徒。可月牙兒不信,西泰這張臉擺明了就是純正歐洲人。她心裏想,他應該是來華的傳教士,但怕官府不允許,所以才掛羊頭賣狗肉說自己是「西方和尚」。


    三人落座之後,家仆又搬來一張桌兒,捧來一盒黑漆茶盒。茶盒裏各分小格,擺著各種糕點,譬如鬆子桃仁糕、歡喜團之類的。


    月牙兒取了一塊歡喜團,一邊吃一邊聽西泰說著自己的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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