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夏沉默了一會兒,嘲諷的笑說:「你應該有聽聞吧?朝廷派出的官員並非每位都明鏡高懸,有些官員為了袒護富豪,不惜昧著良心欺壓百姓,有口難言的百姓進了牢裏,注定一輩子無法翻身,有些被誣陷者吃了幾年牢飯或挨些皮肉痛就可以走出牢籠,但是更多的被誣陷百姓被判處流放或到邊疆當苦力,這些人的臉上就得刺上罪犯的字眼,以及注明被流放的地點。


    你知道嗎?這些人就算多年後能夠再度回到目己的家鄉,臉上的刺青卻無法磨滅,這誣陷的罪名會一直跟隨著他們,怎麽也擺脫不了,而且還有一項傳說,臉上被刺上罪犯字眼的人,死後隻能打入地獄,成為永生永世的奴仆,而肇因全都是臉上的刺青。」


    「可是誣陷他們的並不是紮工,該要怪的應當是領朝廷俸祿卻昏庸無能的官員。」她義憤填膺,極力想要替紮工們平反。


    他總是平靜的心湖掀起一圈圈漣漪,但還是想告訴給她一件再真實不過的事實。


    「雖然無能的官員是罪魁禍首,但在其他人的眼中,替罪犯刺青,然後領銀子的紮工也是幫凶。」他低啞的嗓音平淡無奇,頓了下,「事實是,平民百姓無法與官員對抗,明明知曉這名罪犯是受到冤獄,卻依舊得聽上頭的話,將罪名烙印在他的身上永生永世無法磨滅,因為該死的無能無勢讓紮工隻能聽命行事,原因很簡單,隻有四個字,為了生活。」


    是呀!如果不是為了掙錢養活家人與自己,哪有人願意替明知不是罪人的善良百姓刺上罪犯字眼。


    對呀!倘若不是為了顧忌官員如天高的勢力,哪有人會替明知是善良的百姓刺上毀了後半輩子幸福的印記。


    「我明白了。」長孫嫣然抿著唇,點點頭,「活在這片天空下的所有人與動物都是為了生活,有時候心底並不想這麽做,但是為了活下去、為了心中最重視的人,總得要昧著良心做自己不甘願的事情。」


    她從小生活在優渥的環境裏,向來被當作珍寶一般捧在手心上,無憂無慮,但是當她走出父親替她建築的堡壘後,在家門以外看見了許多揮汗辛苦工作的人,也發現許多明明受傷還沒好卻得勉強搬重物的人,這讓她明白,每個人為了活下去都得要付出,隻是付出多或少罷了。


    「師父,你呢?你替罪犯刺青也是為了生活嗎?」她對他充滿好奇,想知道他所有的事情,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都想一一了解。


    這份心思是她從未有過的,一種想與另外一個人心貼心、深刻明了對方的全新感受。


    傅夏的背部明顯的僵了一下,好在天色早已昏暗,她無法看清楚他現下沉痛的表情。


    「一半一半。」這是他僅有的回答,也是僅能的回答。


    「一半一半?什麽意思?」這是什麽奇怪的答案?


    「我有一半是為了掙錢,畢竟替罪犯刺青可以領到的銀子多過到勾欄院幫花娘刺青。」他閉上嘴巴,不打算說明另外一半理由。


    「怎麽話隻說一半?」等不到他接續說下去,她開口詢問。


    他的雙手在身後緊握,不想憶起當時無可奈何的情景,這段回憶是他這輩子的傷痛。


    「師父?」她試探性的呼喚,雖然無法瞧清楚他現下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他高大身軀的僵直。


    「人總是有一、兩件無可奈何的事情,另一半原因就是無可奈何。」傅夏說得淡然,內心卻因為她提起的話題而刺痛。


    真可笑,他還以為自己早已不在乎這件陳年往事,但是為何她輕緩的說出口時,他的心竟會波濤洶湧?


    是她吧?因為是她,所以他才刻意隱藏最真實卻又不想被人知道的殘缺過往,也才會在乎自己在她心底的印象一定得力保完美無缺。


    「是嗎?」長孫嫣然不是傻子,知道他不想告訴她原一因,她沒有追問下去,粉嫩的雙唇依舊保持弧度,心底卻隱隱作痛。


    她心知肚明,這樣的痛楚是因為他對她總有保留,但是下一刻她又慚愧的憶起,自己對他不也是謊話連篇?


    她明明是長孫將軍的女兒,卻騙他出身於綠林大盜之家,她是為了尋找全盛圖而來,卻假裝想拜他為師。


    利用微弱的月色,她仰首望向他剛毅的側臉,一顆心不斷的鼓動,強而有力的心悸幾乎要衝破肌膚,撼動她所有的理智!


    驀地,她停下腳步。


    「師父……」


    傅夏也跟著停下步伐,揚高一邊眉頭,不解的看著她。


    他俊逸的臉龐仿佛雕刻而成,他深邃的雙眸彷若有磁力,總是讓她無法移開眼睛,身陷其中,她明白自己的心早在看見他的瞬間便淪陷了。


    但是那時的她還認不清自己的情緒波動全是肇因於他,於是對他扯了一個又一個不著邊際的謊言。


    如今她會因為他不同她說出埋藏在他心裏的過往而傷痛,表示她不想讓他對她有所保留,而她呢?一開始有所保留的不就是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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