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戰把鍋碗瓢盆往水池裏一堆,顧林非滿臉的不情願:“不是吧陸隊,我都傷成這樣兒了你還給我留著?”“不是你自找的?”顧林非一時無言,陸戰忙活完又故技重施的把顧林非抱進了屋裏,這會兒人已經換了件兒上衣,身上的傷看著也不那麽觸目驚心了。半靠在床上,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就算被陸戰打死也要將坦白從寬的態度貫徹到底的準備,正尋思著從哪開始說起,陸戰卻忽然突兀的開口,隻說了三個字,顧林非。顧林非一哆嗦,聽這語氣就沒好話,賠笑的看著陸戰:“陸隊盡管問,我知無不言。”無非就是怎麽認識的周友仁,怎麽加入的警局,怎麽成為的臥底,既然最危險的都說開了,這幾個問題也就不在話下了。誰知道等了好一會兒陸戰也沒開口,隻是靜靜看著顧林非。顧林非:“陸隊,你別這樣,你這樣我害怕…”“害怕什麽?”陸戰開口,眼神像鎖定狙擊目標一樣一動不動的盯著顧林非,半響,看著顧林非麵部表情漸漸失調,輕笑一聲,“逗你玩的,說吧。”顧林非渾身一僵,有時候太了解一個人不見得是件好事,不夠了解,就不會在對方轉移話題的時候瞬間識破,也不會在對方已經放棄提問的瞬間——意識到那個原本的問題是什麽內容。顧林非像模像樣的抬著手指比劃了兩下:“剛才說到哪來著…哦對,毛尖兒,我確認過了,他知道我的身份。”想起剛才顧林非那一番自責的獨白,陸戰把那句“你就不怕他出賣你”咽回了肚子裏,且先讓他相信著吧,背後的事,等自己調查清楚再說也不遲。“擅自出門,私動電腦,偷拿鑰匙,還試圖隱瞞。”陸戰說到一半兒,顧林非就已經開始準備接下來能讓自己蒙混過關的好話,誰知道陸戰話鋒一轉,接了句,“這幾筆仗我就不跟你算了。”顧林非一瞪眼:“啊?”“怎麽著,你還不滿意?來來來,正好單杠還熱乎呢…”陸戰作勢就要去拿手銬,此刻顧林非已經基本恢複了正常行動,隻是動作要比一般人僵硬一點兒,抬著不靈活的手腕一把抓住陸戰的胳膊,兩隻眼睛眨的楚楚可憐,“我錯了。”陸戰本也就是一句嚇唬,這會兒放下手銬,借著勁兒又斥了句:“告訴你,就這一次,再讓我發現一次你不經我同意擅自離開,不管什麽理由——”陸戰看著顧林非:“我不會再讓你回來。”顧林非鬆開手勁兒點點頭,等著陸戰繼續發問。“你再跟我說一遍煙鬼被抓當時的情況。”陸戰直接問,“煙鬼是自己下車被抓,還是開車中途被抓。”顧林非倒沒想到陸戰會問出這麽個不痛不癢的問題,這問題似乎含金量太低了點兒,程度不亞於反複問一個大學生一加一是不是等於二。不過顯然顧林非不會蠢到以為陸戰隻是單純的為了確認,皺了皺眉:“煙鬼是下車後被抓的,怎麽了,跟他的口供不一樣?”“不。”陸戰搖頭,“不是他,是跟整個警局的記錄都不一樣。”“……”“根據當天的抓捕報告,他是單獨駕車逃跑時被圍堵的。”陸戰說,“也就是說,你們不是被放走的,是真的沒人發現你們。”顧林非一身冷汗:“圍堵?你別嚇我啊陸隊,難道我已經死了,除了你別人都看不見我?”“就算你死了,看不見你一個人,還能連其他人帶車都看不見嗎?”顧林非被陸戰的一句“就算你死了”撅的滅了火,仔細回憶了一遍當天的情況,又十分確定的看著陸戰:“我確定煙鬼下車的時候有一輛警車跟上了我們,並且有兩個警員看見了我們的車。我們當時開進一條沒有監控的廢道,計劃讓煙鬼下車自己走到大路,我們就可以趁他吸引目光的時候沿另一側離開,不過後來老六發現了一條隱秘的小路,就改變了路線。”“隻有一輛?”陸戰迅速抓到了終點,在對上顧林非毫不遲疑的目光後,陸戰自嘲的笑了一聲,“看來是我小看蘇痕的手下了。”顧林非不解:“什麽意思?”“煙鬼不是被警車逼停的,他是被前後包夾,至少三輛警車,如果你們的車當時安全離開了,那煙鬼下車的地方就不是抓捕地點,他下車後又換了輛車繼續逃跑,並且這輛車跟你們本來乘坐的車一模一樣,包括車牌號,這根本不是臨時起意的被捕,一切都是計劃好的。”“那…那兩個看見我們的警察…”“嗬,看來根本不用出去找垃圾,身邊就有一堆需要清理的。”陸戰一抬手,看著顧林非驚訝的表情,將手按在人手腕處:“行了,這事兒我會處理的,還剩最後一個問題。”顧林非眨眼,沒想到陸戰在意識到自己身邊就有敵方臥底的時候仍然如此冷靜,完全沒有反抗的看著陸戰那隻絲毫沒有用力的手,意思是請開尊口。陸戰微微眯起眼睛,眉梢帶著三分挑釁:“為什麽故意引我去見毛尖兒?”顧林非這回是徹底蟄伏在了陸戰山路十八彎的腦回路下,怎麽就又能折回毛尖兒那兒去呢?!看著顧林非的表情從驚變為不解,陸戰繼續問:“為了讓我從毛尖兒嘴裏聽到那幾句沒什麽價值的話,甘願被吊兩個小時——三少,這買賣不太劃算吧?”“……”“你是想回答這個問題,還是想練引體向上?”“因為我害怕。”顯然,顧林非不用考慮就能做出選擇,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在陸戰詫異的目光下顧林非非常識時務的開了口,“我趁你不在家動了你的電腦,拿了你的鑰匙,出了門,又不聲不響的回來,要不是正好被你發現,我根本不會主動提這件事,說我沒有嫌疑,我自己都不信。”陸戰眉頭微微蹙起。顧林非繼續說:“所以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我怕哪句話說錯了,就被你薅著脖領子扔到大街上,到時候我不但小命不保,名節也會受損,雖然我沒什麽後顧之憂,但畢竟這些年也沒做什麽壞事兒,總不想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陸戰盯著顧林非,試圖從字裏行間找到一絲破綻,可結果卻令他失望了,這是幾天來顧林非最真誠的一次,神色談吐,都沒有一點兒玩笑。如果日後陸戰發現這番話真有造假嫌疑,那把人抓起來之前真應該先送去奧斯卡領個最佳演技獎。“我想如果那幾句話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你可能會容易接受一點兒。”顧林非失笑一聲,“從毛尖兒那兒聽來,總比我自己解釋可信度要高,對吧。”陸戰明白,這是一種心理暗示,相比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答案,通過自己千辛萬苦尋找到的,總是讓人更願意相信。可顧林非還是算錯了一件事,這樣的定論,是有前提的——前提是,我本來就不相信你,所以我更願意相信自己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東西。倘若前提條件相反,那麽以上一切,皆是扯淡。顧林非已經在心裏想好了陸戰的各種反應,又在每種反應後都做了相應的回複,看起來天衣無縫,卻唯獨沒有猜到現在這個。陸戰鬆開手掌,不發一言的走到衣櫃前,按照陸思薇說的位置找到手機,裏麵已經裝好了新的手機卡。把新的手機放在顧林非床頭,然後穿上從衣櫃裏拿出的新的外套。陸戰:“你休息吧。”等了半天,等到的竟然是這麽個回應,顧林非看了眼幾乎已經燈火輝煌的街道,下意識撐著胳膊坐了起來,“你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