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穿著一身灰白色的工裝,蹲在玫瑰花圃前。緋色的晚霞照在蘇言的側臉上,他握著剪子,正在給玫瑰修剪著殘花和病弱的老枝,眼神認真又帶著一點溫柔。那場景熟悉到夏庭晚鼻子瞬間就是一酸。蘇宅有專業的園丁來照料蘇宅中的草坪還有每一處花圃。但是蘇言心情好時也會換套衣服,哼著歌自己開上一會兒除草機,拿剪子修剪玫瑰花從、除蟲。他做這些時,管家仆人和園丁都見怪不怪,各忙各的。夏庭晚記得自己經常坐在門廊前的台階上看蘇言修剪玫瑰,然後撒嬌要蘇言給他折一隻最大最漂亮的。溫和的光曬在他身上,懶懶的,他靠在那兒聞著玫瑰馥鬱的香氣,聞著聞著,就蜷在暖洋洋的日頭裏打起盹來,直到蘇言忙完了再把他打橫抱回屋裏。在他還是這座蘇宅的男主人時,這裏曾經連空氣都很浪漫。隻要一想到,心裏就會顫抖一下。可還沒等夏庭晚從回憶裏徹底清醒過來,卻看見溫子辰已經穿著一身白大褂從屋裏走了出來,冰冷的陌生感又再次侵襲了他。溫子辰新做了更清爽的發型,細碎的額發也向後攏了起來,今天顯得格外的精神奕奕。他站在門廊下,先對夏庭晚笑著打了個招呼:“夏先生來了。”然後才轉頭看向蘇言,語氣裏帶著一絲親昵:“言哥,怎麽是你在修剪花叢,這種事讓園丁來做不就好了。”夏庭晚扭開頭沒說話。溫子辰說得好像那玫瑰花叢是什麽無關緊要的東西。他心裏有些難過,溫子辰不懂蘇言,也不懂那些和玫瑰相關的故事。連帶著他那些柔軟動情的回憶,好像也顯得不值錢起來。蘇言在這個時候也抬起頭看了看溫子辰,他沒有回溫子辰的話,那一瞬間,淡灰色的眼睛裏神色似乎有些冷淡。“你來了。”他徑自站了起來對夏庭晚說道:“明天幾點的飛機?”蘇言的下巴上沾了點兒泥土,用手背擦拭了一下額頭的汗珠,穿著工裝時很是格格不入。他畢竟是作為豪門的公子哥兒長大的,再怎麽樣也有種雍容的貴氣,所以溫子辰那樣說或許也沒什麽不對,大概在溫子辰的眼裏,蘇言就不該是蹲在那裏修剪花叢的模樣。“早上八點。”夏庭晚想了一下:“我今天不待太晚了,隻陪寧寧散會兒步吧。”“那等我換下衣服帶寧寧下來。”蘇言說著就進屋了。他一直都沒和溫子辰說話,溫子辰似乎覺得有點不安,來不及和夏庭晚說話,就匆匆轉身追了進去。蘇言很快就換了一身黑色運動裝帶著尹寧下樓了,這一次溫子辰沒有跟下來。夏庭晚上前牽了尹寧的手,然後當先走了出去。尹寧並沒表現出抗拒和夏庭晚接觸的樣子,可是卻也不肯說話。夏庭晚感覺手掌中小男孩的手小小的,軟軟的,他輕聲問了一句:“寧寧今天畫畫了嗎?”尹寧隻是沉默著搖了搖頭。尹寧不和夏庭晚說話,夏庭晚也不肯和跟在後麵的蘇言說話。三個人便這樣沉默地順著香山修好的步行道往下走。暮色灑在他們的麵前,然後被一腳一腳踩碎。那畫麵如果定格下來,想必像是一幅安靜又廖寂的照片。夏庭晚不想待久一點,一方麵是時間緊,另一方麵情緒也低落。他不喜歡看到溫子辰,不喜歡溫子辰站在他的玫瑰花圃前的樣子。但是因為知道自己不再是可以理所當然地感到不滿的位置,就更忍不住生蘇言的氣。就在走到半山腰的遊樂場時,尹寧的步子忽然停住了。夏庭晚剛開始有點不明所以,可是順著小男孩的目光看過去,赫然看到一個年輕女人牽著一條金毛站在遊樂場的滑梯邊,一下子明白了過來。那金毛有半人多高,毛色鋥亮,長長的尾巴輕輕搖著,就乖巧地站在主人身邊,實在又漂亮又威風,尹寧看得眼睛都移不開了。夏庭晚蹲了下來,平視著尹寧說:“寧寧,要去找狗狗玩嗎?”尹寧像是嚇了一跳,很快垂下了眼簾,用力搖了搖頭。“寧寧,”夏庭晚看著尹寧的模樣,酸楚的感覺慢慢地漲到了心口。他摸了摸尹寧的頭,放輕了聲音:“我們一起去——問問姐姐,可不可以和狗狗玩,好不好?”尹寧抬起頭看了看夏庭晚,又悄悄瞟了一眼不遠處的金毛,眼裏忍不住流露出了一絲亮光,可神情卻還是忍不住有些遊移。“我陪你,我們一起去問。”夏庭晚又說了一遍:“我陪著你。”尹寧咬了下嘴唇,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蘇言,似乎是在征詢蘇言的同意。“去吧。”蘇言的眼睛深沉地看了一眼夏庭晚。夏庭晚牽著尹寧的手往金毛的方向走過去,能感覺到小男孩的腳步都輕快迫切起來,他的心也不由自主輕輕顫了一下。走過去才發現那年輕女人正忙著在講電話,大約是見慣了帶著小孩的家長的類似要求,夏庭晚剛開口問了一句:“請問,能不能摸下——”,就把狗繩都笑眯眯地遞了過來,自己走到了一邊繼續講電話,完全沒注意到夏庭晚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