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艾略特寫的那樣:這就是世界結束的方式,並非一聲巨響,而是一陣嗚咽。大麗花一樣的淒豔血色占據了他的視野。那一年他十八歲,世界給予他的成人禮是淋漓的血跡。可他依舊沒有和世界決裂。他把蘇謹的日記收在自己心底的櫃裏,牢牢上了鎖,然後繼續淡漠地前進,或許他自己寧願相信他並未因此受傷。他生來就是一個中年人,他追求所有的浪漫和癡勇,因為那他恰恰是他從不具備的。第一次見夏庭晚,是在夏庭晚獲得戛納影帝之後回國的慶功宴上。許哲知道他去了,但是他沒有找許哲把他引見給夏庭晚。他就靠在大酒店二樓的欄杆上,遙遙看著站在一樓中央的夏庭晚,那少年從香檳塔塔頂拿下第一杯,意氣風發地一飲而盡——人頭攢動間,夏庭晚瑰麗得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他就這樣看著,慶功宴到了一半兒,《鯨語》其他的演員和編劇等主創基本都穿梭在各大媒體之間聯絡感情,隻有夏庭晚溜到了角落,找到了一根背人的柱子。蘇言覺得有趣,他站在高處,隻是換了個角度,就還是能看到夏庭晚。那少年躲在柱子後,偷偷點了一根煙,像是自己在跟自己玩似的,呼出一串煙圈,之後再呼出一圈更高的。之後又像是玩膩了,仰頭懶洋洋地靠在柱子上,百無聊賴地用手指敲打著柱子,像是對杯盞交錯的一切都感到厭倦,那姿勢也說不清是頹廢還是叛逆。蘇言站在二樓目不轉睛地看著,隔那麽遠,他其實看不清夏庭晚的眉目,可霧中花的美麗還是讓他屏息。站在二樓的那短短一夜,他像是高燒一般大病了一場。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臉也發熱了起來,他身體裏的心髒像是坐了雲霄飛車。他變得虛弱、眩暈,可目光卻越發精神爍爍。他別無選擇地一見鍾情了。那一夜之後,三十一歲的他把自己前所未有地武裝起來。他知道,那將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戰役。接近夏庭晚的時刻,是他最接近理想的瞬間——無論是對於愛情,還是對他自己來說。他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近乎完美的蘇言因為在他心裏,隻有那樣的蘇言,才能配得上夏庭晚。蘇言沒有經驗,追求這件事,他一部分靠的是多年縱橫權錢場的周全,但再武裝自己,大部分時間,他仍隻不過靠著一個普通男人的本能在行事——夏庭晚需要他,他就隨時出現;夏庭晚想要什麽,他給。他去豐縣送過小龍蝦之後,夏庭晚開始會偶爾主動發微信給他。有時是自拍,有時是一些生活瑣事,這些他都能回得妥當隻是夏庭晚有時漫無目的地發個表情過來,他絞盡腦汁,也不知該怎麽回才能讓對話繼續下去。後來他幹脆和助理一起把夏庭晚在《鯨語》和節目裏出現的樣子,一幀一幀做成表情包。夏庭晚突然看到之後,又詫異,又害羞,但又帶著點得意地回了一句:我怎麽每一幀都這麽好看,e=(′o*)))唉,表情包收了。既然你這麽厲害,那我封你做我的頭號粉絲好了。他光榮受封,高興得用車載音響放電子音樂,一邊開著車,一邊隨著節奏搖擺了幾下身體。那種快樂單純得有點不像他那個年紀的人還會擁有的。追求夏庭晚是一種甜蜜的折磨。夏庭晚是野生的小鹿,全憑好奇心和天性行事,它會用小蹄子來踩踏他,也會用舌頭輕輕地舔他,有時候來了脾氣會用犄角趕他走,可是若看他真的就此退縮了,卻又會湊過來給他看它柔軟的耳根,撒嬌要他回來摸摸。所以如果說是單純的追求,卻又好像不是很準確。追求是單方麵的癡態和執念,可他和夏庭晚是兩個人的遊戲——你進我退、百轉千回、神魂顛倒。他有一次陪夏庭晚去日本,夏庭晚喝了幾倍不加冰的梅酒,醉醺醺得半靠在他懷裏和他一起散步。東京塔下的夜色霓虹閃耀,他抱著夏庭晚,男孩眯起一雙媚得發光的桃花眼突然就側過來親上來。他心跳得劇烈,可夏庭晚中途卻突然改變心意推了一下他。推,卻也推得不徹底,推到一半又戀戀不舍把他的脖子圈了回來,可是這次幹脆不親了,隻狠狠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蘇言下巴上見了血,那兩天連胡子都刮不了,貼個ok繃也貼不服帖,胡子拉碴滑稽得像個卡通人物。他被折騰得懵了,從日本回來多少克製了些,以為夏庭晚也需要一點空間。可是兩個人還沒淡上一個星期,夏庭晚先發了條朋友圈,可憐巴巴地寫在深山裏拍戲走得腳都起了水泡,什麽都吃不到,又私下給他發了條消息,說想吃大閘蟹。他那會兒在中東出差,助理帶的轉換頭出了點問題,私人手機充不了電所以隔了一天才回消息。可夏庭晚沒在他這兒受過這種冷遇,紆尊降貴給他服軟還被無視了,估計是麵子上過不去,頓時就別扭地不理他了。他發什麽也不回,打電話也不接,他無奈之下打給趙南殊才問到了拍戲的地方和結束時間。事情辦完了他從中東急匆匆飛回來,先找了門路直接從養殖場把新鮮的大閘蟹裝箱空運到夏庭晚拍戲的花柏山旁的t縣,然後自己沒帶助理,隻身一人又從h市趕到了t縣。到了t縣之後,他估算著夏庭晚出山的時間,提前把運來的大閘蟹找酒店給蒸上,帶了蟹八件,把蟹醋和薑絲給裝在小盒子裏,又溫好了一瓶米酒,然後雇了車在出山的路口等著。夏庭晚從路口出來時,果然是在深山裏帶過的模樣,灰頭土臉的,人也瘦了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