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的眼神有些複雜,隨即輕輕搖了搖頭:“庭庭,今天不用了,太早了,而且路上我和秘書還要理點文件,顧不上和你說話。”他說著把夏庭晚橫抱起來,又溫柔地放回了溫暖的被窩裏,他伏下身,吻了一下夏庭晚的額頭,低聲說:“寶貝,我也想你。”夏庭晚忍不住握著蘇言的手,過了好久才戀戀不舍地鬆了開來。第二十八章 蘇言不在的這段時間,夏庭晚前所未有地用功起來。他每天都盡可能地浸入在顧非這個人物的狀態裏,哪怕是在香山的家裏和容姨他們交流,也用手比劃。雖然每天都很不方便,可是容姨他們知道他在找狀態,也都很有耐心。秋天正在一天天離開。h市偶爾突然降溫時,凜冽的嚴寒讓街上的人們都突然穿得厚實起來。夏庭晚一直挺怕冷的,出門都戴了個羊毛帽,再戴上墨鏡,臉就遮蓋得比較嚴實,所以倒也不太課能被人認出來。他有一天去7-11買煙,一時之間竟然太過於沉浸在顧非的世界裏,買煙時也用手勢比劃了起來。店員頭也不抬,按照他手指的方向隨手拿了一包紅萬寶路扔給他,夏庭晚忽然有些較真起來,他明明指的不是這一款。他用手按住那包煙,又執拗地指了指擺著的黑冰爆珠。“你幹嘛啊?”店員有些不耐煩地瞟了夏庭晚一眼。夏庭晚指了指那包紅萬,搖了搖手指,又推了回去,他仍堅持著不肯說話。“誰知道你要哪個啊?”年輕的店員不客氣地甩了一句話出來,轉身劈裏啪啦拿了幾包不同的萬寶路下來,毫不客氣地扔在夏庭晚麵前:“喏,你自己挑行了吧。”夏庭晚低頭挑出了自己想要的黑冰爆珠,低頭拿錢的時候,又聽到店員嘀咕了一聲:“煩得要死,後麵還有人等著呢,也不知道是真啞巴還是假啞巴。”夏庭晚猛地抬起頭盯著店員,可是店員卻看都沒看他,隻是熟練地把找回來的零錢一把塞給了他。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排著的幾個人,他們都用很淡漠地眼神看著他,雖然倒也沒流露出多麽不耐煩,可是他卻還是忽然覺得自己的臉都因為難堪而發燙漲紅起來。他在眾人有些微妙的眼神注視著,走出了7-11的店麵,第一次竟然覺得自己如此的格格不入。他雖然並不是真的啞巴,可是卻忽然第一次切身地感覺到了,在這種時刻,失去語言的能力是多麽的無力。把萬寶路揣在口袋裏走出去的時候,夏庭晚站在街道上,有些出神地看著麵前匆匆來回走過的人們,並沒有人多看他一眼,他感到渺小,又有一點孤獨。那一瞬間,他忽然感覺自己觸摸到了一絲真正的顧非的靈魂。在瑟瑟秋風裏,他掏出手機,若有所思地打了兩個字出來,“失語”。失語,或許不僅僅泛指個人溝通能力的缺失。一個啞巴的人,更深一層的悲傷,是在人與人的交際中,在社會中,也徹底地失語了。他忽然想到《尋》——顧非剛來到北方的大城市尋找徐榮,他費力地聽著北方的口音,在美院裏來回走著,他不知道該去問誰,也不知道從何問起。最後顧非頹然地拿著一瓶可樂,坐在籃球場旁邊的看台,呆呆地看著那些和他同齡的男生在球場上盡情奔跑,大聲地呼喝著,沒有人注意到他,也沒有人和他說話。小說裏寫——“顧非一直坐到傍晚,直到球場上的人潮漸漸散去。他站起來,茫然地拿起那瓶還沒喝完的可樂,往校門外走去,夜色裏,他的影子像一棵瘦弱的樹。”夏庭晚仰起頭,眼神有些憂鬱地點了一根煙,站在寒風中吐了一個煙圈。h市的夜來得越來越早,六點多鍾時,晚霞已經褪成一片鉛藍,灑在灰蒙蒙的街道上,叫人無法不感到落寞。他忽然更加明白了顧非對徐榮的愛情和向往。《尋》的劇本裏,顧非根本沒有台詞,可是徐榮卻時常有大段大段自言自語一般的嘀咕。徐榮大概是那種有些浮誇的年輕男人,話很多,有些話更是又傻又沒營養。可是徐榮每次說話時,顧非都聽得很認真,甚至不舍得錯過任何一個字夏庭晚試想自己是顧非,在孤獨的人生裏,徐榮是第一個願意和他說這麽多話的男孩,或許對他來說,徐榮每一個音節,每一個靈活生動的詞語,都迷人得甚至超越性 愛。因為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感覺自己被同齡人平等地接納了。那種感覺,大約在顧非心中宛如神跡。夏庭晚想著想著,心裏忽然感到一陣難過。他能明白顧非。他也無法形容第一次在蘇言麵前脫下衣服展露那一身醜陋傷痕的時刻。他脆弱地流著眼淚,可是內心卻如同有山洪傾瀉。哪怕他枯萎,哪怕他不為人知地支離破碎著。這個世界上,依然有一個人,願意穿過茫茫人潮,向他伸出一隻溫暖的手,告訴他——你還有我。那不是神跡是什麽?夏庭晚回家之後,就把《尋》的劇本裏徐榮的台詞都用高光筆畫了出來。之前他一直專注於如何表達顧非,可是他現在忽然意識到,徐榮的每一句話對於顧非來說也同樣重要,他必須非常認真地記住徐榮的台詞,每一次情感轉折,每一次語氣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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