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看去,少年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將自己身上所有的傷口清理幹淨。


    原本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又開始滲出血來,但他毫不在意,拿起一件幹淨的衣袍披在了身上,緩緩轉向月笙的方向。


    眼睛下方是濃濃的烏青,額前的碎發垂落,蒼白的美帶著頹然,陰沉沉的。


    他隻是淡淡掃了月笙一眼,便一步一步往門外走去。


    即便是走出了房門,來到了陽光下,他身後拖著的厚重的影子,似乎將他整個人都覆蓋了起來。


    謝池淵沒有理任何人,慢慢走向了逸然長老的閣內。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反正已經一無所有,那便不顧一切去報仇吧。


    月笙二話不說,直接跟在了謝池淵的後麵,但謝池淵並沒有什麽反應。


    他像是把一切都隔絕在外。


    月笙看著他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別急。


    她看得出,謝池淵現在已經在懸崖邊上了。


    隻要稍微有一點外力,他就會陷入深淵,變成和原本劇情裏麵一模一樣沒有神誌的怪物。


    慢慢來,不能急。


    不然,老師失去神誌之後,就不好吃了。


    反正都找到他了,而且現在又是白雪兒的模樣,那便可以耐心一點了。


    月笙很快調整好自己,連麻團都覺得不可思議。


    驚訝之餘,麻團內心油然生出一股驕傲來——


    主人有進步了呢!


    *


    謝池淵來到了逸然道長的麵前,單膝跪地,啞聲道:


    “我沒辦法等下去了。”


    逸然道長對他恩重如山,幫了他許多,在這個世界上,他目前唯一感激的,大概就是逸然長老了。


    逸然道長皺眉:


    “這麽快,你不要再修養一段時間嗎?”


    謝池淵沉默著搖了搖頭。


    逸然道長知道自己無法再勸,隻好站起身道:


    “你是不是到時候又想動用咒術?這可……”


    謝池淵忽的抬頭,打斷他:


    “我沒有選擇,您無需掛心。若池淵失去神誌,那便殺了池淵。”


    逸然道長欲言又止,一雙眼睛裏流露出心疼和惋惜來,但終究沒有再阻止。


    謝池淵回到自己房間收拾一下,很快便準備出發了。


    這一次,他孤身一人,沒有同伴,即將踏上一條必死的路。


    月笙跟在謝池淵的後麵,謝池淵應該是感覺到的,但他不想花費任何一點時間和精力在這個無關的人身上。


    少年穿上了一身黑衣,襯得他肌膚越發蒼白。


    站在房內,他指尖放在胸前,輕輕點了點,眼中出現一瞬間的恍惚。


    月笙……


    隨著這個名字出來的,還有劇烈的刺痛。


    太疼了,他以為他已經疼到麻木,但為什麽每次的疼痛卻那麽清晰。


    渾身是傷的野獸就這樣,獨自一人走向了深淵。


    而月笙,在當晚,也悄悄溜了出去,跟在了謝池淵的身後。


    唯一讓月笙有些在意的,就是那個打工鬼不知道去了哪裏。


    當月笙從原本的紅衣女鬼身上離開的時候,那個白月笙身上也沒有了鬼王的力量,打工鬼自然會趁這個機會逃跑。


    可惜了,本來還想把她的那個負心漢抓過來,看著她怎麽強取豪奪呢。


    看來,整個蒼羽觀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出了清風觀之後,月笙跟的不近不遠。


    林長清並不知道月笙也跟著出去了,畢竟師父這一次,沒有讓任何人陪著謝池淵一起。


    反正他也不想看到謝池淵那張臉,自然是樂得輕鬆。


    但是當林長清去找月笙的時候,卻發現月笙不見了。


    和月笙一樣不見了的,是逸然道長。


    *


    月笙每日的力量都在增強,她幾乎可以完全隱匿自己的氣息。


    或許,再過不了多久,她就能脫離這個鬼身體了。


    謝池淵根本沒有發現自己的身後跟了一個小尾巴。


    他把自己整個人都封閉了起來,隻要是不擋住他的前路,他都不想去在意。


    就在快要到達蒼羽觀的前一個晚上,月笙忽然遇到了一個沒想到的鬼。


    曾經很厲害的新娘鬼看上去十分虛弱,卻直直衝到月笙的麵前,輕聲喚道:


    “鬼王大人。”


    月笙有些驚訝:“你怎麽知道是我。”


    新娘鬼:“鬼王大人換身體了麽?您身上的力量太明顯了。”


    鬼怪對於這種純粹的力量確實更加敏銳,月笙挑眉:


    “查得怎麽樣了?”


    新娘鬼一臉茫然:“我不知道……”


    她發現自己莫名其妙脫離月笙之後,就直接又去了一趟蒼羽觀。


    她確實想好好問清楚,實在不行,就按照鬼王大人說的,把夫君殺掉。


    可是她在蒼羽觀的門前守了很久很久,都沒有看到自己的夫君出來。


    這不應該。


    即便是在蒼羽觀內學習道法,也不可能永遠不出門,再說了,最開始夫君剛去的時候,還曾寫信告訴他,蒼羽觀的每位弟子每月都要出去捉鬼曆練。


    新娘鬼覺得不對勁,硬生生闖了蒼羽觀,被那可怕的結界弄得渾身是傷,差點魂飛魄散也沒能進得去,卻終究還是窺得了一點蒼羽觀裏麵的景象——


    竟然是一片死寂。


    月笙聽完新娘鬼的敘述,皺了皺眉:


    “你確定?”


    新娘鬼點點頭:“是的鬼王大人,我不會看錯的。”


    月笙揮了揮手,將新娘鬼收到自己的袖子裏,看向不遠處正在樹下閉目養神的謝池淵。


    詭異起來了。


    一個特別厲害幾乎無人可以破除的結界,包圍著一座沒有人的道觀?


    謝池淵大概是不知道這個情況的。


    不過沒有關係,有她在。


    月笙感受了一下自己體內的力量和小世界的融合程度,覺得再過幾天就可以擺脫這個叫她惡心的軀體了。


    她剛準備伸個懶腰休息一下,卻見謝池淵慢慢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著蒼羽觀走去。


    他竟是一晚上也等不了了。


    殺了所有人,然後再殺了自己,一切就都結束了。


    夜色下,遠處的蒼羽觀像是一座吃人的墳墓,等著搖搖欲墜的少年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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