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樺那時年紀小比槿榆還要矮上許多即便這樣也還是夠不著,她便學著槿榆剛剛的樣子握住一枝樹杈也想往上爬爬,眼見著就要摸到石榴了卻被家裏的大人發現了。結果不但石榴全被沒收了,家裏人還發了好大的脾氣,責罵她說姑娘家還學會上樹了,大家閨秀成什麽體統。


    槿榆隻顧護著她不讓她受罰便都攬在自己身上,說都是他的主意,家中氣得讓他到祠堂裏罰跪。天都黑透了,也沒見他回來。


    槿樺悄悄溜進去看他,隻見他還跪在那裏,她走過去瞬間眼圈就紅了,祠堂清清冷冷的,燭火映著他一人的身影。槿榆見她哭了也不顧自己,強撐著勾起了唇角揉了揉她的頭說自己無事,還從懷裏拿出一把不知何時摘的紅果來,哄著她說等出去了給她煮紅果水喝。


    畫麵一轉槿樺就看見他們二人在家中學堂裏的場景。但凡世家大族,在家中都會設立學堂供家族中的子女年幼時讀書識字啟蒙。那時教他們的先生極為嚴厲,動輒抄書,重了皆是要挨手板的。


    那時她年幼貪玩總不願意花心思背書,仗著先生平常不愛提問她們這些姑娘便存了僥幸打算蒙混過關去。誰料那日課上抽查,先生竟一下子抽到了她身上。


    那文章的內容晦澀難懂,她先前也沒有好好熟記,根本背不出幾句。槿榆怕她受罰便在下麵悄悄給她提醒,起先還好,她聽得仔細一句一句地跟著他複述著,眼瞧著就要背完了最後的段落,結果卻還是被教書的先生給發現了。


    先生那天好大的火氣,槿榆因為護著她挨了好一頓手板,可他一聲不吭,下了學看見她微紅的眼眶還反過來拿了糖安慰她,他說還好先生打了他就忘了要罰她抄書了。


    槿榆十幾年如一日地哄著她護著她,他說父親常年在外打仗,母親和她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了,如今母親不在了,他便更要護好她。


    夢境到了最後便浮現起前不久時候的事了,槿樺夢見她臨去西極之地前槿榆約她在城東的茶樓見上一麵遞了個護身符給她,他說這個護身符最靈了,能保護她在西極平安。


    ……


    槿樺驀得睜開雙眼,發覺自己眼角一片濕潤,她偏過頭,那個她一直在西極帶在身上的護身符就那樣靜靜地平放在她枕邊。


    槿樺伸手拿起護身符貼在心髒所在的位置,淚一下子就順著眼角滑落下來了。


    是不是我搶了你的護身符所以你才出事了?你把這唯一的護身符給了我護我平安,可你自己呢?


    這些年你可曾有為自己打算?


    槿樺抬起手擦掉了臉側的淚痕,隨著意識一同蘇醒的還有沉睡已久的痛感。槿樺緩緩起身,發覺自己身上各處的傷口皆被處理過,綁好了繃帶。


    最為嚴重的還要數左肩上的那處戰傷,劉安知道她肩膀有傷後便故意在那裏加重了力道,本就未愈合的傷口哪裏受得了那般折騰,傷口如今撕裂得更加嚴重,稍稍一動便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槿樺蹙眉緩過這陣痛感,手指下意識地攥了攥身下的軟塌,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抬眸望向那輕薄帷幔的另一端。


    這屋子是她極為熟悉的,床的側麵放著一道歲寒三友花梨木屏風,屏風後便是她存放衣物飾品一類的小櫃子,再往前的窗邊上擺放著幾隻琉璃花瓶,緊貼著窗前的木紋鏤雕四角書案上還擺著她臨行前沒有收起來的書卷。房間的另一側是一套圓桌小凳,角落的位置設有一個書架供她擺放往日裏搜羅來的書籍和其他一些雜物。


    屋內的陳設同她一年多前離開時別無二致。


    這是她在王府中一直住著的那個房間。


    許是病中的人想得格外多的緣故。槿樺怔怔地坐了一會兒,也不知怎的一陣恍惚,陡然生出了一種回家了的安全感。


    如果她已經被救出來了,那麽槿榆……槿榆他也不會有事的吧?


    門口忽地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開門聲。槿樺聞聲朝外間的大門方向望去,抬起右手將床邊的織有暗花的帷幔一並拉開。裏間的門沒關,隻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端著一個深色木紋托盤走了進來。


    槿樺在遠處瞧著他的身影分外熟悉,不確定地喚了一句:「阿福?」槿樺一張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是喑啞的,喉嚨間幹得厲害,說完這句便抑製不住咳了幾聲。


    那人正巧走到門口,聽見聲音抬頭望向槿樺正坐著,頓時喜上眉梢,應道:「槿公子你終於醒了。」


    去西極前,在這府中的下人中,槿樺便跟這院子裏伺候的阿福最為熟悉,他們去西極時這間院子也一直交由阿福打理著。


    他端著托盤走到槿樺床邊,邊走邊念叨:「昨日王爺帶著公子回來可把我們給嚇壞了,公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槿樺這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她心髒驀地一緊,立刻問道:「王爺呢?王爺可在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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