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滑,一陣碎裂聲響起。


    盧緦妮拿在手裏的杯子掉落地板應聲碎成兩片,這已是她這兩天來第四次不慎摔碎杯子,她下意識地伸手要撿起,食指卻不小心被碎片割傷,沁出一些血。


    過來收拾的婢女綠兒瞧見,低呼一聲,「啊!少夫人,您留血了。」


    她輕搖頭,「隻是一點點小傷,不要緊。」她拿了手絹壓著受傷的手指,心頭有些恍惚不安。這兩天來她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似有事要發生。


    「綠兒,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她問。這裏沒有鍾表,她不太會看時間,隻能詢問丫鬟。


    綠兒走到窗外望了眼天色,回來說:「少夫人,現在大約申時。」


    這兩日崔頌斯皆很晚才回來,今日出門也說會晚歸,要她不必等他,早點就寢。


    她知道他似乎在籌劃什麽事,但不知是何事。隻隱隱覺得似乎和當初皇上召他回來有關。


    雖然他曾親口說過此事不會有危險,但這兩天,她莫名有些不安,無法放心。


    因此這晚她一直沒睡,堅持要等到他回來。


    直到半夜崔頌斯才回來,見他輕聲推開房門後,她便點燃床畔的油燈。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


    「你沒回來,我睡不著。」


    「怎麽,想我了?」他走過去,抬起她的臉,含笑落下一吻。


    「你最近在忙什麽,為何這幾日都這麽晚歸?」注視著他,她黛眉輕蹙。


    「忙一些事。」他輕描淡寫地說。他不願向他撒謊,也不能透露太多事讓她知曉,知道太多朝廷紛爭對她沒有好處,隻會惹她更加擔憂。


    她不讓他敷衍過去,細問:「此事是否跟皇上有關?」


    「是跟皇上有關,皇上要我為他辦一件事。」他簡單地解釋。


    「我這兩天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事,我很擔心你,你老是告訴我,你現在辦的事是不是很危險?」


    他摟住她,輕聲安撫,「我上次便說過不會有危險。」除掉魚朝恩的事,他已計劃周全,事情全部在他掌握之中,隻要皇上依計行事,他有信心能順利除去魚朝恩。


    即使事情不幸敗露,他也事先鋪好了退路,他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地。


    崔頌斯不願多說他究竟在計劃著什麽事,盧緦妮也無法再逼問,隻能抓住他的手,秀眉凝鎖,「我不管你在做什麽,我隻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覷見他眸裏流露出得憂色,明白她是在關心他,崔頌斯眼神一柔,「我不會有事,你被胡思亂想,明日我就忙完了。」


    她依偎進他話裏呢喃著,「能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再次允諾。「你放心,我不會有事,過了明日這事就能結束,我再帶你回鄉祭祖,探望爹他們。」


    「好。」得到他的承諾,她才安心在他的懷裏睡去。


    翌日,寒食節,皇帝在宮中設宴,宴請群臣。


    坐在首座的大唐天子李豫興致高昂,打從一進殿,笑意便從曾從臉上斂去。


    「皇上今日似乎特別歡喜?」魚朝恩沒有遺漏他臉上那愉悅的笑意。


    「愛卿有所不知,朕今日得到了一件神物。」李豫笑嗬嗬道。


    「是何神物能令皇上如此欣喜?」魚朝恩好奇問。


    「待朕試過那件物品是否真那樣神奇之後,再告訴愛卿。」李豫故作神秘,沒有透露。


    魚朝恩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不久,他的心腹侍從從殿外匆匆走進來,低聲在他身旁說了幾句話。


    聽畢,魚朝恩微露訝色,等侍從退下後,他望向李豫。


    「臣敢問皇上,皇上所得神物可是一顆水晶球?」方才侍從告訴他,崔頌斯派人前來告知,皇上不知從哪得知那水晶球的消息,今日那西域商人帶著水晶球一踏進長安城,便被皇上命人帶走了。


    「噫,愛卿怎知此事?」李豫故作詫異。


    「這朝廷沒有臣不知道之事?」魚朝恩狂傲地道。他手掌重兵,權勢滔天,眼前的九五之尊根本不被他放在眼裏,畢竟皇上的位置當初也是自己為他保住的,當年吐蕃舉兵進犯長安,若沒有他前去救駕,此刻他哪還能安穩坐在帝座上。


    聞言,李豫眼中隱隱掠過一抹冷鷙,但他安奈著不動聲色。


    魚朝恩接著要求,「不知臣是否有幸與皇上一起觀賞那神物?」那跋扈的態度分明沒有給予李豫拒絕的機會。


    靜默片刻,李豫勉強露出一笑,「愛卿若有興趣,待筵席結束後,可來同賞。」


    不久,筵席結束,李豫與魚朝恩一起前往延英殿。


    來到殿內,李豫立即命侍從取來那顆水晶球。


    「皇上,此物有何神奇之處?」打量了一眼錦盒那顆晶瑩剔透的水晶球,魚朝恩疑惑地問。


    他雖從崔頌斯那裏得知若是向他祈求,可以得償所願,但不知該如何做,且拒崔頌斯那日所言,必須由那西域商人作法引導才能進行祈求。


    此刻卻不見西域商人在場。


    李豫徐徐開口,「聽說這水晶球能讓人得償所願,愛卿可有什麽心願想達成?」


    「皇上又有何心願想達成?」魚朝恩反問。


    李豫目光一沉,語氣嚴厲地斥道「朕想誅殺一個蠻橫自大、圖謀不軌、貪贓枉法、魚肉百姓的逆臣。」


    魚朝恩臉色倏然一變,「皇上所指何人,臣怎麽不知朝中有這樣的人?」


    「這目無君上的人正是你,魚朝恩!」李豫伸手指向他。


    他故作惶恐,假意躬身道:「臣一心一意忠於皇上,皇上何出此言?是否有人在皇上麵前誣陷臣,皇上您可要明察。」


    「朕查得很清楚,你的罪狀即使寫上三天三夜也寫不完。」


    見事情毫無轉圜,魚朝恩冷冷一笑,高聲叫喚,「來人!」


    李豫想殺他,恐怕由不得他,這宮裏內內外外都是他的人,所有的衛士都隻聽命與他--魚朝恩!


    在那些衛士麵前,他的威信甚至高於李豫,這宮裏人人皆知,可以不聽皇上命令,卻絕不能違背他的命令。


    約十名衛士立刻進來,一見到他們,魚朝恩馬上下令,「給我將皇上擒下!」是李豫先不仁,別怪他不義。


    那十名衛士卻巍然不動。


    見他們竟抗命不從,魚朝恩喝道:「你們怎麽還不動手?本官叫你們擒下皇上!」


    一旁的皇上冷冷一笑,下令,「你們給朕殺了這逆賊。」他早已讓宰相元載暗中派人偽稱魚朝恩的命令,調走了魚朝恩派守在殿外的衛士,此刻守在殿外的皆是他的親信。


    衛士們手上的槍矛立刻對準魚朝恩,動手要擒殺他。


    魚朝恩心中大驚,眼見大勢已去,十分惱恨,懷著玉石俱焚的念頭,他如餓狼般迅速朝皇上撲去。


    李豫沒料到魚朝恩竟會朝自己撲來,頓時驚慌失措,一旁的衛士想阻擋去遲了一步,皇上被魚朝恩抓住了。


    魚朝恩五指緊緊掐住他的頸子,猙獰地威嚇那些衛士,「你們全部退開,否則我掐死皇上!」


    「快,快退開!」快窒息的皇上神色痛苦地朝他們揮手。


    押著皇上,魚朝恩一步步朝殿門退去。


    所有衛士都緊盯著他不敢妄動,唯恐他傷了皇上性命。


    魚朝恩小心翼翼朝殿外走去,滿心忿怒地忖度著,隻要他過了此關,出了殿門召來他的心腹,他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李豫。


    走至殿門處,他背對殿門,戒備地麵向那十名衛士,喝令一人過來打開殿門。


    殿門緩緩被推開,魚朝恩正想轉過身挾持著皇上走出去,不料門外一柄長劍頓時從他背後刺入,貫穿他的胸膛,腥紅的鮮血頓時從傷口噴薄而出。


    魚朝恩雙眼暴瞠,扭過頭想看是誰刺殺他,但還來不及看清,便氣絕身亡。


    崔頌斯抽出長劍,扔在地上,魚朝恩的屍身也跟著倒下。


    他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被血濺到的衣襟,瞟了眼嚇得從門縫處窺見那群衛士沒用地眼睜睜任由魚朝恩挾持了皇上。


    他看得直想歎氣,皇上找來的這些人也太沒用了,逼不得已之下,他隻好親自出手。


    瞥了眼沾到衣襟的那幾滴血漬,他目露一絲嫌惡,嘖,弄髒了他的衣裳。


    【第八章】


    除掉了心腹大患,李豫龍心大悅,要論功行賞。


    「頌斯,你救駕有功,朕要好好賞你,你說你想要什麽?」


    「這是我當初答應皇上的條件,皇上毋須再行封賞。」崔頌斯婉拒,他什麽都不缺,隻想趕回去見愛妻。


    「好、好。」對他不居功不求賞,李豫甚是滿意。


    離開皇宮,崔頌斯直接回到崔府。


    看見他安好地回來,盧緦妮緊繃了一天的臉終於露出笑容。昨晚得知他要辦的事今日會結束,她便一早就在擔心,直到見他安然無恙,她才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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