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出聲,手死命捂住嘴巴,生怕這是陷阱。


    直到燈光乍亮,她驚喘一聲,眼睛因禁不住直視光線而微微刺痛了起來。


    “夫人,是我,史塔利。”


    史塔利?最愛喝金牌台啤配花生米的史塔利?


    管娃驚嚇到一片空白的腦袋終於漸漸恢複運轉,惶然地瞪著麵前高壯男人的驚悸雙眼,總算稍微緩和平靜了一些。


    “究、究竟是怎麽回事?”她努力擠出聲音來,在史塔利的攙扶下勉強站起身。


    “別看。”史塔利好意地遮住了她的視線。“夫人,你先上樓休息一下,待會兒有人會來清理這些的。”


    “這些?”她不假思索的衝口問:“哪些?”


    史塔利沒有回答,隻是有禮卻堅定地將她往樓梯方向輕推,並溫言解釋道:“樓下一團亂,您不會想看的。”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彌漫開來,事實再清楚明白不過,管娃突然有種想嘔吐的反胃感。


    她極力壓抑下胃底翻騰喉頭泛酸的惡心,迫不及待想離開客廳。


    “請放心交給我們吧!”


    “‘你們’是什麽意思?”她樓梯走到一半,忍不住回頭,“是萊斯要你們來的?來的還不隻有你一個?”


    “呃……”史塔利尷尬地抓了抓光頭。


    “他要你們跟監……保護我幾天了?”她微微蹙眉。


    “兩天又十五個小時。”史塔利清了清喉嚨,隨即解釋,“不過夫人本來完全不會發現的,我們一直很小心隱密,沒有打擾到你——應該沒有打擾到你吧?”


    管娃想罵人,想踢斷某個不守信用家夥的小腿骨,不過那種隱私遭到侵犯的惱怒在生死交關的一瞬間,變得好像也沒那麽重要了。


    “謝謝你們。”她慍怒的臉色緩和許多。“雖然一開始我很不情願,不過幸好有你們在,否則現在躺在地毯上的應該就是我了吧?”


    “夫人能諒解就好。”史塔利鬆了一口氣。


    “樓下那個人是誰?闖空門的嗎?他是不是想進來搶劫?”


    說也奇怪,為什麽她這幾天老是遇到搶劫犯?


    “我們會查清楚的。”史塔利語帶保留。


    她眉心又皺了起來。


    “夫人,我會立刻向老大報告今晚的事。”史塔利頓了頓,有些歉然地道:“不過現在局裏正忙,老大恐怕無法親自接夫人的電話,請您別介意。”


    管娃隻覺胃迅速往下墜,有種奇異的酸澀感突然堵在喉頭,怎麽吞咽也咽不下去。


    “我明白。”她定了定神,嘴角彎彎往上揚。“得了,不用大驚小怪,我沒事。”


    “請放心,我們今晚依然會守在屋外,夫人您一樣會很安全的。”史塔利想了一想,提議道:“或者還是安排一名女探員進屋貼身保護您——”


    “不,不用勞師動眾了,我真的沒事。”她再三強調。“好了,你們忙完也休息去吧,我累了,先去睡了。”


    “是。”


    才不相信他的回答,他們肯定還是會徹夜守著,就好像她是什麽大人物,就好像她真的……麵臨重大危險。


    管娃態度冷靜地關上房門,動作冷靜地上了鎖,然後小手卻緊緊牢握住銀色的喇叭鎖良久,直到指節泛白了還無法鬆開。


    她今晚真的差一點就死了——


    為什麽像這種時候,萊斯卻不能在她身旁?為什麽?


    後來史塔利說來人的確是闖空門的強盜,當場被擊斃,而他們是職責在身,更屬於正當防衛,尤其他們是fbi,有權逮捕或狙殺身為現行犯的武裝歹徒。


    “我知道了,謝謝。”看得出忙了一整夜的他們很需要食物和咖啡因,管娃一早就端給了他們一籃香噴噴的鬆餅和一壺新鮮熱咖啡。


    “謝謝夫人。”史塔利和另一名探員萊德幾乎是感激涕零地接下。


    她點點頭,一夜無眠的眼圈也黑得很明顯。


    回到屋裏,歹徒中槍倒地的地方已經被清理幹淨了,但空氣中還是隱約有股血腥味。


    一種死亡的氣息。


    她又開始反胃了,吞了好幾口口水才抑製下來。


    家裏電話沒響過,手機也沒有未接來電,甚至連通簡訊也沒有。


    他究竟在忙什麽國家大事,連打一通給遇襲妻子的關心電話也沒時間嗎?


    管娃捧著咖啡杯蜷縮在起居室的長沙發裏,對著正在播放清晨新聞n視而不見,思緒渾沌茫然。


    經過昨夜的重大衝擊後,她這才突然發現自己在美國除了萊斯外,竟然沒有半個親人,幾乎是孑然一身。


    雖然他的家人對她很好,但是他們遠在其他州,要碰麵隻有一年兩、三次的機會,還得協調在誰家聚會,其他人再搭乘飛機或開車跨州前去相見。


    附近鄰居都是白人居多,又自恃是上流社會人士,族譜大概可以上推到當年搭五月花號到美國展開新人生的某某英國貴族,所以對她這個東方人自然而然有著掩不住的輕蔑和歧視。


    尤其在知道她竟然高攀了他們心目中英俊挺拔出色的萊斯·赫本之後,她就受到了鄰居太太小姐們的聯合抵製,連萬聖節獲準到他們家來要糖果的小朋友都少得可憐。


    去他的擔擔麵!美國有什麽了不起?


    要不是她深愛的男人在這裏,她才不想住在這個一切都大到令人心慌、大到令她時時感覺到寂寞無比的土地上!


    可是,她能分到他的時間就那麽一點點,而且現在好像還越來越少。


    她真不知道像這樣的漫長日子,隻靠著他的愛支撐下去的她,到底還能撐多久?


    “早知道在台灣隨便找個公務員嫁就算了。”她賭氣地大聲咒道。


    “不準!”


    一個低沉有力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她竟然完全沒有發覺他是什麽時候接近身邊的。


    “萊斯?”管娃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緩緩回頭。


    佇立在麵前的果然是她高大結實,渾身上下散發著雄性費洛蒙的猛男丈夫——混蛋萊斯·赫本!


    他看起來一臉疲憊,好像三天三夜沒睡覺了,卻還是性感得讓她的心輕易為之融化。


    “哈!”她忍不住賞了他一記結結實實的粉拳!


    萊斯完全沒有躲開的意思,乖乖承受妻子那著實有點威力的拳頭,不忘佯裝痛楚地揉了揉小腹,“噢。”


    “噢你個大頭鬼!”她斥道,下一瞬再也按捺不住地撲進他懷裏,將他抱得好緊好緊。


    “老天,我真想念你的味道。”他緊緊擁著她,沙啞地歎息。


    她把臉埋在他胸前,沉浸在那揉合著汗味、咖啡和煙草味的男人氣息裏,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萊斯輕柔地撫摸著她的發,半晌後才緩緩開口:“我聯絡了喬,你會搭晚上的班機到亞特蘭大,在他們家住一陣子。喬和莎賓娜很期待你的到訪,他們已經安排好了帶你四處逛逛——”


    “為什麽打發我走?”她猛然抬頭,一雙烏黑滾圓大眼銳利的盯著他。


    “不是打發。”他皺起濃眉,“親愛的,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怎麽會想打發你走?”


    “不要口口聲聲親愛的,你們美國人見了誰都說親愛的,一點也不希罕啦!”管娃火大了,開始看什麽都不爽。“你明明就是蓄意安排我離開這裏,為什麽?跟這幾天我連續遇到的意外有關嗎?你到底在隱瞞我什麽事?”


    他早知道看似慵懶漫不經心的小妻子,其實腦袋精明得厲害,但是此刻他多麽希望她能更像她所表現出來的嬌滴滴的小女人姿態那樣,可以乖乖地任由他安排保護。


    萊斯略感傷腦筋地揉了揉鼻梁,棕眸透著一絲謹慎,像是在審慎考慮著該對她透露多少。


    “聽我說,最近有個棘手的案子,雖然目前初步解決了危機,但是後頭牽扯的層麵越來越廣,我怕你留在家裏會受到波及。”他深沉嚴肅的眸光阻止了她欲開口的抗議。“就當讓我可以心無旁騖地處理這些事,別再教我分神為你擔心了,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憂心之色,而且這樣的憂慮還是為了她,向來穩如泰山,做什麽都勝券在握的萊斯真的害怕她遭受到什麽危險。


    究竟是什麽事情嚴重到這種地步?


    “你怕敵人拿我的安危威脅你?”管娃吞了吞口水,有種作惡夢般的不真實感。


    這種事情應該是出現在好萊塢電影裏的情節,怎麽可能會發生在真實的日常生活裏?


    “任何人試圖傷害你,”萊斯的語氣冷靜鎮定,卻透著一股令她胸腔發涼的殺氣。“就必死無疑。”


    “既然如此,為什麽要把我送到你大哥那裏?而且如果連我都有危險,代表你會比我更加危險——我不管,我要留在你身邊,誰都不能把我拖離開這裏!”她執拗地道。


    “我不會讓你冒險。”他的神情比她更堅決。


    “萊斯——”


    “這件事已經決定了。”他斷然道,“我幫你收拾行李,史塔利和萊德會護送你到機場。”


    “萊斯·赫本——”她咬牙,雙眸冒火。


    “娃娃,我寧願讓你氣我一輩子,也絕不允許你有一絲一毫的危險。”他嚴肅地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道。


    可惡透頂的家夥,一句話就讓她無話可說!


    眼眶驀地湧上淚霧,貝齒緊咬著下唇,無邊無際的驚慌和恐懼緊緊咬著她的心髒往下沉去。


    她不要失去他!她不能失去他!


    “萊斯·赫本,你給我聽好!”管娃仰頭望著他,“我要你發誓會好好照顧你自己,連一根頭發都不許掉,要平安回到我身邊,不然上帝為證,我一定會親手拆掉你每一根骨頭!聽見沒有?”


    萊斯眸光裏浮起了笑意和愛意,雙手捧起她的小臉,低下頭狂野猛烈地吻住她。


    “我發誓。”


    管娃終究沒有搭上晚間那一班飛往亞特蘭大的班機,因為史塔利和萊德死了。


    他們在護送她進入機場的那一刹那,中彈倒地身亡!


    那一瞬間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前一秒史塔利還笑著跟她說話,下一秒他和萊德就軟軟地倒了下來。


    四周眾人尖叫著,管娃先是呆愣住了,隨即急急扔下手提袋,顫抖著跪在地上試圖扶起他們。


    “史塔利,萊德,醒醒!”她死命抑住驚慌的淚意,大聲的向周遭叫喊:“叫救護車!快!”


    可是他們胸口不斷流出濃稠腥紅的鮮血,他們倆一動也不動,凝滯的眼珠呈現死亡獨有的僵冷空白。


    史塔利有一個女兒,萊德甚至還沒來得及結婚生子……不可以,他們不可以死……


    在這一瞬間,管娃突然發覺殘酷無情的死亡,原來可以如此輕易就降臨在她身邊!


    生命竟然這麽脆弱得不堪一擊。


    “不,不要!”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緊緊攬著他們兩個。“不可以……”


    一切都發生得異常緩慢又快速,像是電影裏刻意放慢了動作的鏡頭,短短幾秒間,她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高瘦身影,正緩緩擠進人群,金發,左手怪異地插在口袋裏……


    左撇子!


    她頸後寒毛豎起了起來,動物求生的本能如失火警鈴般瘋狂敲打著全身神經,管娃二話不說放下史塔利和萊德,倉惶抓起手提袋,顧不得其他行李和眾人驚異的目光,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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