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錦繡……”邵榮突然停頓了一下,改口說,“去西郊吧。”司機沒再多問,發動車子衝入了雨中。邵榮還記得小時候跟媽媽一起住過的那套小別墅,坐落在本市西郊的山腰上,那裏離市區比較遠,環境很安靜。邵榮總不能一直住在徐錦年家麻煩別人,那個別墅是他目前最好的去處,況且,他也想去小時候住的地方看看。邵榮坐在車裏一直低著頭不說話,車內的氣氛有些沉悶,司機便好心地放了張cd來聽。一陣前奏過後,車內緩緩響起女歌手低低的吟唱還記得嗎,窗外那被月光染亮的海洋,你還記得嗎,是愛讓彼此把夜點亮,為何後來我們,用沉默取代依賴,曾經朗朗星空,漸漸陰霾。心碎離開,轉身回到最初荒涼裏等待,為了寂寞,是否找個人填心中空白,我們變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今後各自曲折,各自悲哀。壓抑的旋律和悲傷的歌詞,讓邵榮的心底猛然一顫。這首歌他以前沒有聽過,此刻聽在耳裏,卻像是專門唱給他的一樣。我們變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今後各自曲折各自悲哀……他跟邵長庚相依為命十二年,如今真的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彼此再無關聯。邵榮忍耐著心中的酸澀,扭過頭去看向窗外。窗外陰雨綿綿,被雨水淋濕的車窗讓眼前的世界染上了一層朦朧的霧氣,仿佛是一場遙遠的夢境。一輛銀色的私家車突然跟邵榮乘坐的出租車擦肩而過,隻一瞬間,邵榮就認出了那輛車子。是邵長庚的車。那輛銀色的捷豹,曾經無數次接他回家、送他上學,那個副駕駛座的位置,曾經是他的專屬座位,他甚至連那輛車的車牌號都能夠清清楚楚的背下來。然而此刻,卻是如此陌生的擦肩而過。看著那輛車子很快就消失在雨中,聽著耳邊反複唱著的《最熟悉的陌生人》,邵榮強忍著心中的難過,回過頭輕聲說:“把音樂關了吧。”司機疑惑地看他一眼,伸手按掉音樂。之後,車內便是令人窒息的長久的沉默。到了別墅附近,邵榮從車裏下來,回頭給司機拿了錢,一路小跑到別墅門前,找出鑰匙打開門。開門之後卻不由得僵在原地這棟小別墅早已不複記憶中溫馨的模樣,原本潔白柔軟的地毯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隨著他開門的動作,有老鼠迅速從麵前竄過去,牆角甚至還有大片大片的蜘蛛網。十二年沒人住的地方,又在偏遠的郊區樹林裏,這裏顯然已經成了各種動物的棲息地,耳邊不時傳來老鼠啃咬東西的聲音。多年沒人打掃的緣故,這個屋裏沒有絲毫的人氣,反而冷冷冰冰,如同恐怖片的拍攝現場。邵榮輕輕皺了皺眉,走進屋內,把保險箱放在桌上,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接著又去洗手間拿來早已分不清顏色的地拖,開始打掃房間。把老鼠咬破的地毯整個卷起來扔掉,客廳的地麵仔仔細細拖了一遍,這才覺得順眼了些,找來一塊抹布把家具上的灰塵也擦了擦。做完這一切,邵榮已經累得氣喘籲籲,身上也出了一層的汗水,原本就淋濕的襯衣再浸了一層汗,黏在身上格外難受。邵榮忍耐著走進浴室,想把衣服脫下來洗,突然想到自己沒帶換洗的衣物,隻好作罷。轉身把沙發、被套、床單全部拆下來塞進洗衣機,遺憾的是洗衣機根本不能用也是,十二年了,能用才奇怪。邵榮無奈地笑了笑,把床單被套拿出來手洗,熱水器壞了,隻好用冷水,可洗手間的洗衣粉早就過期了,洗了半天連泡沫都搓不出來……看著冰冷的水池裏髒兮兮的床單,邵榮突然覺得自己愚蠢極了,或許是剛才簽了文件之後思維混亂的緣故,十二年沒人住過的地方,他居然就這麽冒冒失失的跑過來,什麽東西都沒買。其實這個屋子除了隻剩一個空殼之外,什麽都沒有了……記憶裏跟媽媽一起住在這裏,肆無忌憚躺在地毯上打滾的快樂日子,已經過去了十二年。十二年能改變的東西太多。以前荒涼的郊區可以變成新興的旅遊勝地,以前最溫暖快樂的地方也可以變成最冰冷的墳墓。窗外還在下著雨,邵榮抬頭看著牆角破碎的蜘蛛網,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難以形容的酸澀。如果當年媽媽臨終之前把自己托付給舅舅,哪怕舅舅總是冷冷冰冰不愛說話,自己跟著他或許不會很快活,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難過。至少不會失去那麽多,那麽重要的東西。邵榮怔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用清水洗了一遍床單和被套,找來衣架晾在陽台上,在屋裏到處轉了轉,走到二樓,又一次走進了安菲的房間。對他來說,這個房間是童年裏最可怕的噩夢。六歲那年,他在這個房間裏親眼目睹媽媽平靜死去的畫麵,他抱著她的屍體坐了整整一夜。那種冰涼、恐懼的感覺,隨著他踏入這個房間的那一刻起,又一次在心底蔓延開來。像是陷入泥濘的沼澤,像是被藤蔓包裹住心髒,邵榮甚至無法去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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