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茹給蘇如是敬了茶,衛常謙領著楚鶴榮給至聖先師的畫像磕了頭,也喝了他的茶,就算是禮成了。


    衛夫人最高興了,一下子就解決了家裏的兩大樁難事。行完禮她就叮囑衛茹往後要聽蘇如是的話。


    蘇如是適時地同衛夫人道「咱們兩家離得有些遠,坐馬車來回都要小半個時辰。茹兒是你的心肝寶貝,讓她兩頭奔波實在是有些不好。」


    衛夫人也為這個發愁,倒不是覺得路上辛苦,畢竟和拜入蘇如是門下相比,這一點路上的時間算不上什麽。她是怕衛茹出幺蛾子——當娘的最是了解女兒的,衛茹鎮日裏就想著出門玩的。她在家裏壓著還好一些,要是放她每日出門,不知道要鬧出什麽風波來。


    「小榮也是,他在家也是嬌生慣養的,讀書講究起早。算上路上的時間,他怕是天不亮就要起來了。」蘇如是看衛夫人也在為這個發愁,說著便接著道,「我就想著不若帶著小榮住到你們邊上,和你們做鄰居。」


    衛夫人當即就笑道「這敢情好!我這就讓人為您去隔壁問一問。」


    衛家的隔壁不過是小門小戶的人家,但街裏街坊的住著,和衛家也打過交道,知道這家子是在京城做過大官的。所以當衛家的人提出有親戚願意買他們的宅子的時候,鄰居也沒有獅子大開口,提了一個隻比市麵上高三成的價格。


    小幾百兩銀子,蘇如是也沒有還價,直接讓人交付了銀票,那家人也爽快,當即就和衛家的下人去過契,很快旁邊的宅子就成了蘇如是的私產。


    衛夫人越發高興了,她本來還擔心蘇如是在這小縣城隻是小住幾天,如今看她那麽爽利地買下宅子,便知道她是準備長住了。


    而比起女眷這邊的輕鬆氣氛,書房裏衛常謙的臉色可就難看了。


    他是真沒想到堂堂楚家的少爺,十七八的人了,三百千都背的磕磕巴巴的,四書五經更是翻都沒翻過,他隨便問了幾個淺顯的問題,楚鶴榮都答得牛唇不對馬嘴。


    但是有什麽辦法呢?女兒也是他的寶貝疙瘩。衛夫人去楚家拜訪蘇如是之前就和他提過,蘇如是可能不願意收他們女兒,便以他徒弟的名額去交換。


    畢竟蘇如是如今是不再收徒的,想讓她特地為衛茹破例很難。而衛常謙本來就要收學生,且也沒說隻收一個,就算楚家的少爺再不堪學,他再收旁的合心意的就是了。而且楚家雖然財力渾厚,卻隻是商賈之流,家裏幾代沒有讀書人,更沒有涉足過官場,也不用擔心被人說他退下來了還想著培植勢力。


    最多就是被人說他衛常謙被財迷了眼。


    這樣的名聲雖然差,倒也可放鬆京城那邊對他的防備。


    跟這樣可能稍微損害風評的名聲相比,衛茹能得到的實質性好處更多。衛常謙覺得為女兒犧牲一些實在不算什麽,而且他也想著把楚家少爺好好教一教,不說讓他走上仕途吧,做一個儒商總是不難的。到時候旁人再一想,原來是他們之前誤會了他衛常謙,他的名聲自然更上一層樓。


    但他萬萬沒想到,楚鶴榮的文化程度居然沒比剛開蒙的孩子好多少,背誦之後,他不過讓他隨便寫一篇文章來瞧瞧,楚鶴榮咬著筆杆子,從上午寫到了中午,還沒寫出一百個字來!那一手字也是堪比狗爬,他都沒眼細瞧。之前還想著把他培養成還儒商呢,純粹是癡心妄想!


    衛常謙到底還是在乎名聲的,已經能想到日後旁人會怎麽說他了。


    他這哪裏是為女兒犧牲一些啊?簡直把自己的一生清名都搭進去了!


    自覺風評受害已是板上釘釘,沒有轉圜餘地的衛常謙,滿腹惆悵無人可說——衛夫人還在後院待客,他總不能當著蘇如是的麵去說吧。便隻好走出家門,去了附近街上的書齋逛逛。


    書齋是他每天都要逛的,掌櫃同他很是相熟,見了他就笑道「衛先生今日來的趕巧,我們這裏剛進了一批新書。您看看有沒有合心意的?」


    衛常謙心中鬱悶,也沒和掌櫃的搭話,自己隨便翻看起來。


    書是寶貝東西,掌櫃的平常時候並不會讓人隨意翻閱,但是衛常謙這樣的大主顧自然是不同的,所以隻樂嗬嗬地讓他慢慢看,慢慢選。


    衛常謙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本《齊民要術》翻看起來,隨意地翻了幾頁之後,他又想到了楚鶴榮那不堪教化的樣子,越發地急切想要收一個能為他挽回名聲的學生,手裏的書便一個字也看不下去了。


    「這一頁您方才已經看過了呢。」


    衛常謙發著愣的工夫,身後傳來一道清潤的少年音。


    他轉頭一瞧,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個十三四歲的清瘦少年站到了他身後。


    衛常謙搖頭笑道「心裏藏著事兒,便再看不進半個字了。豆,豆,網。」隨後他把書合上放下,便見到那少年麵上出現了失望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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