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常謙奇怪問道「難不成你放在站在我身後,是在看我手裏的書?」


    那少年也不慌張,坦坦蕩蕩地道「掌櫃不讓我隨意翻閱,我便隻好蹭客人的方便。」說著又大大方方地作揖致歉,「打擾到您了。」


    衛常謙說不必致歉。倒也不是客氣,就算是他方才沒有出神,而是真的在看書,少年站在他身後兩步的距離,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並不會打擾到他。


    他隻是好奇問道「你隔得這樣遠,我方才因為無心看書,翻得也隨意,你能看到多少?」


    少年微微笑了笑,唇邊的梨渦襯得他越發清俊,他自信開口背誦道「夫治生之道,不仕則農;若昧於田疇,則多匱乏……一切但依此法,除蟲災外,小小旱,不至全損。何者?緣蓋磨數多故也。」


    竟一口氣就把《齊民要術》裏的雜說篇背出了一半。也正是方才衛常謙翻看的那幾頁。


    衛常謙眼中迸出驚喜的光,但想到這少年或許之前就看過這本書呢?便又隨手拿起另一本,在少年麵前翻了幾頁,道「你再看看這本。」


    書齋的書都是歸類放置,因此書櫃上其他的書也是相類似的農書。


    少年翻閱過一番之後,頃刻間便把《泛勝之書》和《王禎農書》的選段都背誦了出來。


    「好,好!」衛常謙連誇了兩個好字,也不考他背誦了,問起他現在讀書讀到哪裏了。


    少年道:「三百千和《幼學瓊林》等蒙學幾年前就學完了,四書也學過一遍,如今正在讀五書。」


    這進度倒是不算特別快,但也不算慢了。因為知道眼前的少年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衛常謙就沒再考校他背誦,而是挑著《論語》裏的內容截搭著問起來……


    一番考校過後,衛常謙滿意地捋著胡須,笑著問道:「我看你過目不忘,基礎學的也紮實,不知道現下你在何人門下讀書?」


    少年沉吟不語,掌櫃的就接過話道:「這孩子之前在馮舉人的學塾裏讀書。如今退了學,我不忍心見他無書可讀,就讓他在我這裏做一些抄書和招呼客人的活計,這樣謄抄或者客人選書的時候,他也能沾沾光看幾眼。」


    聞言衛常謙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他愁著找不到合心意的學生,從年前愁到了現在。那馮舉人怕不是有什麽毛病?放著這麽一個大好的苗子不教,讓他退學?


    他又仔細看了少年的打扮,見他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細布書生袍,便猜想著難道是這少年付不起束修才退學的?


    可是這樣的好苗子,就是不收束修又如何呢?就算那馮舉人真是鑽到了錢眼裏,等這少年他朝金榜題名,還愁沒有更多的學生,收取更高的束修?


    真真是個天下第一糊塗蛋!衛常謙在心理把馮舉人唾棄了無數遍,麵上卻笑得越發和藹,問那少年道:「你叫什麽名字?可還想讀書?」


    少年答道:「我叫薑楊。自然是想讀書的。」


    ……


    衛家這邊,薑桃謝絕了衛夫人留她一道用飯的美意,說自己還有事要辦。


    從衛宅出來後,她就直奔兩個弟弟的學塾。


    今天她非得好好打聽打聽發生了什麽事不可!


    因為她到的稍早,學塾裏上午的課程還沒有結束,大門緊閉。


    她在門口找了個蔭涼的地方站著,等了快兩刻鍾,齋夫出來打了響鑼,便陸陸續續地有學生出來了。


    薑桃站在門口不錯眼地看著,沒多久就等到了小薑霖。


    隻是小薑霖不像在家裏那麽活潑,走路都蹦蹦噠的,而是低著頭,老老實實地往外走,走過薑桃身邊的時候甚至沒有發現她,還是薑桃一把把他拉住,才讓他站住了腳。


    小家夥轉頭看到了他姐姐,立刻眉開眼笑道:「我不是讓姐姐傍晚來接我的嗎?怎麽提前來了?」


    薑桃心道傍晚來豈不是什麽都查探不到了?但她麵上也不顯,隻笑著同他道:「姐姐提前來不好嗎?帶你去下館子好不好?」


    薑霖眉開眼笑地說好,然後又說:「那我們快走吧。中午隻休息半個時辰,回去晚了會被先生罵。」


    「急什麽啊,你哥哥不是還沒出來嗎?」


    薑桃這話一出,小薑霖像被人點了穴一樣,臉上的笑頓住,連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果然真的是有鬼。薑桃也不戳穿,就在門口等著。


    小薑霖無措地絞著衣擺,急的得臉都漲紅了,磕磕巴巴地道:「哥哥可能已經提前出去了,不如我們直接去吃飯吧?」


    薑桃說不可能,「我來的時候連齋夫都沒出來,學塾的大門也緊閉著。等門開了我就一直在這裏,難道你哥哥還能放著正門不走,翻牆跑出去?」


    小薑霖想不出別的話了,隻能站在旁邊幹著急。


    兩人站了一刻多鍾,學生越來越少,最後隔了很久才走出來一個人。等那人出來了,齋夫就把大門給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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