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沒多久有了自己的親子,對他也就疏於關心了。先皇更是整個人都撲在朝堂之上,對後宮過問甚少,更別說承德帝隻是他眾多兒子中的一個。


    宮裏慣是拜高踩低的,承德帝幼時的境況並不算好。


    但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一些好人,他們隨手的善舉會給人帶來莫大的溫暖。


    就像蘇全說的那些人,他們有的是在承德帝饑腸轆轆的時候送過他一盤點心,有的是下雨天為他打傘送過他一程,或者是他幼時調皮犯了錯受責罰時,為他說過一句好話……


    承德帝以為自己承受的這一切是起於繼位之後,原來他和蕭玨一樣,在他尚懵懂不知事的時候,就已經被安排好了未來要走的路。


    先皇也是真的很了解他,盡管他換過了宮裏絕大多數伺候的人,但卻不是真的鐵石心腸,這些人中許多都是得了他特別關照,在宮中養老的。


    「若朕心狠一點,若……」


    若他早就察覺到這些人都是先皇的心腹,是不是便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蘇全淒然一笑,「聖上心軟,先皇也知道的。若您真能心狠到那一步,遺詔上的事對您來說也就不難了。」


    「還有誰?」承德帝看著他問。


    蘇全道:「還有福王爺和德王爺,他們手裏也握著先帝的遺詔。」


    福王爺是先皇的弟弟,掌管宗室。德王則是承德帝的親兄弟。


    不用蘇全明說,承德帝便知道他們手裏的遺詔是若他不按著遺詔辦,江山之主便要換個人來做了。


    也正是因為知道還有其他遺詔在,蘇全才硬著心腸對承德帝用了毒,逼他按著遺詔去做。


    在他看來,他會顧念著和承德帝的情誼,其他人就難說了。而且毒可解,照著遺詔做也可徹底收服整個沈家軍。


    可一旦兩位王爺拿出遺詔,皇位之爭不知道要填進去多少鮮血和人命,鹿死誰手也是未知之數。連蘇全都不確定先皇還有沒有其他後手。


    先皇一生都步步為營,蘇全比承德帝知道的多,卻也不敢說了解他。


    就像蘇全的父親,先皇的暗衛統領死前和他說的那樣——


    「先皇多謀善斷,一步三算。莫要猜測他,莫要想著對他玩弄心計,不論他吩咐你做什麽,你都按著去做!」


    暗衛統領是跟著先皇最久的人,對先皇的信服和忠誠已經刻到了骨血裏,也算是世間最了解先皇的人。這也是他唯一能為自己兒子做的了。


    四年前蘇全確實猶豫過,到底是按著先皇的吩咐辦,還是對承德帝和盤托出。


    但他還是不敢去賭。他私心裏說一句僭越的,承德帝仁心有餘,才智果決卻遠遠不如先皇。更不如先皇無情。


    說來可笑,一個已死的帝王竟比一個活著的帝王還讓他忌憚害怕。


    所以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也並不後悔。


    但這些都無須解釋,他本是該死之人了,不配和承德帝解釋什麽。


    「那藥方聖上留著,配出丹藥吃上一個月,身體的毒便沒有什麽大礙,也不會影響您的壽數。奴才……不,臣去了。」


    言罷蘇全便咬爛了牙裏的劇毒,頓時七竅流血,氣絕身亡。


    隨後承德帝列出一份名單,交給自己的暗衛去辦。


    而此時蘇全的屍首還留在禦書房內,受過嚴格訓練的暗衛目不斜視,視若無睹,卻嚇壞了後頭進來伺候的小太監。


    「蘇公公這是……」


    隔了好半晌,承德帝都沒有說話,小太監自覺失言,立刻跪地磕頭請罪。


    「蘇全為朕試毒而亡,厚葬了吧。」


    小太監這才戰戰兢兢地應是,隨後喊來其他人一道將屍身抬了出去。


    禦書房內又隻剩下承德帝一人,空曠的殿內落針可聞。


    坐了不知道多久,承德帝才再次喚來暗衛,讓他去查先帝時期的暗衛統領的身份。


    太監死後隻能葬入恩濟莊,他還是想把蘇全葬回自家祖墳。


    做完這一切後,承德帝脫力地斜靠在龍椅上。


    到了這一刻他都不得不說,他的父皇把他算的死死的,都到了此時,他心底對蘇全依舊是恨不起來的。


    所幸,等他再為蕭玨鋪一段路,他也終於可以解脫了。


    ……


    盛夏的時候,皇帝頒布了罪己詔,也開了國庫賑災。


    薑桃所在的小縣城經過三個月的休整已經恢複了一些從前的樣子。


    朝廷下發的賑災錢來的慢,而且雖然聽說一下子拿出了數百萬兩,但是受災的地方不少,分到家家戶戶不過也才十來兩銀子。


    十多兩銀錢平時看著還不少了,但此時用來重修房子卻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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