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平平幾句,竟是已家破人亡,舉目無親,洛嬋呆了呆,張了張口,不知說什麽好,她一時想到了遲長青,一時又想到了自己。


    如今的她,不也是家破人亡,孑然一身了麽?


    遲長青低頭看了看她,劍眉下意識皺起,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怎麽又哭了?」


    洛嬋伸手一摸,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麵,她頓時有些窘迫,擦了擦眼淚,輕輕吸了一口氣,對遲長青搖搖頭,伸出手指在他掌心寫寫畫畫:我沒事。


    遲長青看著她細白的手指,淡淡嗯了一聲,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道:「好好養病。」


    洛嬋點點頭,正在這時,門又被敲響了,遲長青走過去開門,隻見店夥計站在外麵,手裏捧著一個托盤,笑容可掬地道:「客官,這是您要的早食。」


    遲長青道了一聲謝,接了過來,店夥計又道:「小人方才幫您去醫館看了一下,王老大夫已出診去了,大約要午時才會回來,到時候小人再替您去看看。」


    「有勞,」遲長青又取出幾枚銅板來,遞給他,道:「麻煩小哥再替我安排一間房,在這隔壁就好。」


    那夥計愣了愣,他下意識往屋裏看了一眼,奈何遲長青身形高大,把門口堵了個嚴實,他隻能看見一抹纖細的影子,遲長青眉頭一皺:「怎麽,沒有房了嗎?」


    「有的,有的,」店夥計連連道:「旁邊那間就是,房間都是打掃幹淨的,客官隨時都可以住進去。」


    遲長青微微頷首,把門關上了,那店夥計摸了摸鼻子,心說真是怪得很,明明是夫妻倆,竟然還要分房睡,這不是錢多燒得慌。


    洛嬋看著遲長青把托盤放在桌上,道:「用飯吧。」


    她定睛一看,兩碗白粥,一碟饅頭,和她從前吃過的饅頭不一樣,這饅頭上還帶著點兒黃,洛嬋有點好奇地拿起一個,左右看了看,嚐試著吃了一口,口感很是粗糙,甚至有點兒硌舌頭。


    洛嬋隻吃了兩口就猶豫著放下了,轉而端起了白粥,好在粥裏放了鹽,她之前在牢裏呆了些日子,日日都是吃粥,起初也覺得難以下咽,但是在餓了兩天之後,她便不得不吃了,如今竟覺得白粥倒也能喝,雖然比不得從前家裏廚子變著法兒做的吃食,但是此一時,彼一時。


    洛嬋自小就是一個記吃也記打的性子,就連大兄都說,若有人慣著她,她能嬌氣得無法無天,撒嬌耍賴樣樣都來,但若沒人慣著,她也能安安分分地過活。


    隻吃了半碗白粥,洛嬋就覺得飽了,她本來身體不大舒服,也吃不了多少,放下碗便乖乖坐在一旁,看對麵的遲長青用飯,遲長青雖然吃得很快,動作卻十分優雅,不疾不徐,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一碟子饅頭很快就沒了。


    洛嬋倒不覺得有什麽,二兄每次從校場回來,吃得比這還多。


    遲長青放下筷子,抬起頭看她:「吃完了麽?」


    洛嬋點點頭,緊接著便發覺男人正盯著她麵前的碗,洛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粥還剩半碗,旁邊還擺著一個咬了兩口的饅頭,遲長青皺起眉,道:「隻吃這麽點兒?」


    聽見他這話和神色,不知為何,洛嬋忽然就想起了大兄,她下意識覺得有些心虛,視線飄忽不定,落在桌子上,遲長青還在看她,洛嬋隻好硬著頭皮用筷子夾起那個饅頭,小小咬了一口,味同嚼蠟。


    遲長青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大約是看出來了她的勉強,片刻後,才道:「吃不下就別吃了。」


    洛嬋頓時如蒙大赦,白粥倒還好,隻是那饅頭實在太粗糙了,她吃慣了山珍海味的舌頭哪裏受得了?簡直如同在吃砂礫一樣,聽了遲長青發話,她連忙把饅頭放回盤子裏,眼巴巴地瞧著他,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已經吃飽了。


    遲長青收回目光,開始收拾桌子,心說,小啞巴嬌氣愛哭就算了,還這麽挑食,也就京城裏那些鍾鳴鼎食的富貴人家才能養得起了。


    當然,雍王殿下自然也是養得起的。


    遲長青把碗碟收拾好送出去了,洛嬋把屋子轉了個遍,她第一次住客棧,對什麽都好奇,這屋子不大,沒什麽擺設,連個多寶架都沒有,也就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條長凳子,凳子連靠背也沒有,桌上擺了一個粗陋的茶壺,兩個杯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洛嬋有些失望,她從前看過話本,想象中的客棧並不是這樣的,她走到窗邊,悄悄把窗戶推開一條縫隙,往外看,窗下有一隻老母雞,正領著幾隻毛茸茸的小雞啄食著草籽,毛球似的雞仔們跑來跑去,發出嘰嘰的叫聲,可愛極了。


    洛嬋張大眼睛,屏住呼吸,充滿興趣地盯著那些雞仔們看了半天,遲長青進門來了她都沒有發現,直到身後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你在做什麽?」


    洛嬋嚇了一跳,窘迫地退開了一步,遲長青鳳眸微動,就看見了那窗戶縫隙外的情景,還有隱約的啾鳴,立即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然後他瞟了洛嬋一眼,順手把窗扇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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