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嬋揪著被角,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處,又怯怯地、充滿希望地看著他,遲長青頓了一下,他這才想起來,剛剛竟然忘記問大夫了,但是看見少女希冀的雙眸,他輕咳一聲,道:「大夫很忙,所以方才沒問,我等會再讓夥計去請他過來一趟。」


    洛嬋欣喜地點頭,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卻又發不出聲音,最後還是遲長青自己主動伸出手來,道:「要說什麽?」


    洛嬋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氣,紅著臉,伸出細長的手指,輕輕在他的手心寫寫畫畫:謝謝你。


    少女的指尖柔嫩,沒有粗糙的繭子,讓人想起蘸了墨的紫毫尖兒,柔軟如羽毛,輕悠悠地劃過,帶起一陣微微的癢,遲長青下意識握緊了手,將那點癢意捏在了手心,片刻後才抿著唇,淡淡道:「不客氣。」


    他轉開視線,看見了桌上放著的藥碗,便道:「把藥喝了吧。」


    洛嬋有些怕喝藥,她從前落過水,大病一場,險些丟了小命,家裏請了太醫來,湯湯水水一直沒斷過,那時她年紀還小,藥苦得很,她喝幾口就不肯再喝,二兄就想方設法弄來各色的甜食和果脯給她送藥,可果脯雖甜,藥到底還是苦的,這時候,一貫溫潤和氣的大兄就變得十分心硬,不論洛嬋如何哭鬧哀求,撒嬌耍賴,都不肯鬆口,非要逼著她把藥喝完,即便是二兄幫著求幾句情,說等半個時辰再喝,也要挨大兄的訓斥。


    可如今,他們都不在身邊了,沒有大兄的言辭威逼,也沒有二兄的果脯利誘,隻有一個陌生的遲長青。


    洛嬋的神色頓時黯淡下來,她低頭看著碗裏黑黢黢的藥汁,苦澀難聞的氣味直往她鼻子裏鑽,令人作嘔,可洛嬋這次卻沒像從前那樣鬧騰排斥了。


    她乖乖地捧著碗,一口一口地把苦澀的湯藥喝了下去,心裏難過極了。


    遲長青看著她一聲不響地把藥都喝了,劍眉輕微皺起,正在這時,屋門被敲響了,他轉身去開門,洛嬋下床,把空了的藥碗輕輕放在桌上,聽見門口傳來了輕微的人聲,遲長青在與什麽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關了門回來,看了看桌上的空碗,道:「喝完了?」


    洛嬋點點頭,男人便伸出手來,攤開,掌心放著一個打開的紙包,裏麵躺著幾塊糖漬杏脯,果肉色澤很暗,皺皺巴巴的,糖霜也少得可憐,看起來很粗糙。


    洛嬋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看見洛嬋紅了眼圈的那一瞬間,遲長青是不解的,他不明白她怎麽又要哭了,有時候他會懷疑,這少女是不是一包水做的,稍微戳一戳就要往外滋水兒。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洛嬋這次卻沒真的掉眼淚,她拿起一粒杏脯吃了下去,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很有幾分可憐的意味。


    這種粗製濫造的果脯自然比不得洛嬋從前吃過的那些,不算甜,甚至還帶著一點酸味兒,洛嬋仔仔細細地吃完了,又抬頭看了遲長青一眼,鼓起勇氣,主動拉過他的手,在上麵寫畫:謝謝你。


    末了她頓了頓,又繼續補充:很甜。


    遲長青握緊了手心,矜持地點點頭,道:「喜歡就好。」


    他說完,把紙包往前遞了遞,問她道:「還要麽?」


    洛嬋猶豫了一下,又拿了一粒杏脯,放進嘴裏含著,舌尖嚐到了酸酸澀澀的味道,含的久了,那酸澀中似乎也多出了一絲絲的甜意。


    杏脯還剩下小半包,遲長青便都收了起來,準備等著下回喝藥的時候再給她。


    洛嬋用舌頭卷著那顆杏脯,張著眼睛看他走來走去地忙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昨天她在護城河裏暈了過去,後麵的事情不知道,包袱和馬是從哪裏來的?


    遲長青一轉身,就看見洛嬋正衝著他這邊出神,表情若有所思,他目光一動,就順著對方的視線落在了自己手中的包袱上,頓了頓,才解釋道:「這些都是我事先派人安排好的,一旦順利出城,便能直接騎馬離開。」


    聽了這話,洛嬋便想起來婚床上藏著的那柄劍,她頓時反應過來,拉過遲長青的手寫畫:你早知道皇上要殺你嗎?


    遲長青難得笑了一下,是那種冷冷的笑,鳳眸中的鋒芒銳利無匹,他淡淡道:「從我入京那一刻起,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了。」


    洛嬋愣住,她雖然從前並未見過他,但是偶爾會從二兄大兄和父親他們的交談中,聽到他的消息,還有一門忠烈的遲家,遲老將軍,遲大將軍,最後隻剩下了遲小將軍,孤身一人,征戰沙場數年,回來時卻要遭受朝廷如此大的惡意。


    看著男人冷峻如霜的眉眼,洛嬋又為他感覺到了些許的難過和委屈。


    她拉著遲長青的手,繼續寫畫:你離了京城,家裏的其他人呢?


    遲長青答道:「我兄長戰死那一年,母親便去世了,家中隻剩下了一個嫂嫂,兄長去前有遺言交代,不許她守節,令她回梓州老家,找個好人家另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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