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嗓音微沉,淡淡地道:「行了,去用晚膳吧。」


    旁邊站著的朱聞陽看了看他家將軍,又看了看那沉默不語的洛氏女,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家將軍的心情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


    既然如此,為什麽又非要把人送回去呢?實在令人費解。


    晚膳有好幾樣菜色,大多都是嬋喜歡吃的,但是她一點胃口也沒有,捧著個碗才吃了兩口就放下了,遲長青見了,便出聲道:「不喜歡吃?」


    洛嬋搖了搖頭,垂著眼坐在那裏,睫羽在燭光下投落蜂蜜色的淺淡陰影,像靜默的蝶翼。


    看來小啞巴置氣了,連飯也不想吃,遲長青放下碗,替她盛了一碗雞湯,放在洛嬋麵前,命令道:「喝了。」


    洛嬋抬起眼來看他,明眸中閃過幾分委屈和難過,嘴唇蠕動了一下,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她茫然地想,要說什麽呢?


    說不想和他分開麽?


    可、可是憑什麽呢?遲長青救了她,為此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她怎能繼續拖累他?


    洛嬋沒有一絲底氣,她甚至不敢開這個口,在她看來,遲長青沒有任何義務,要帶上她這個累贅。


    一想到這個事實,洛嬋心裏就更難受了。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可如今,這稻草也要被迫鬆開了。


    喝了一碗沒滋沒味的雞湯,洛嬋就像是喝了一碗黃連水,苦得一顆心都縮在了一起,她素來不太懂掩飾自己,低落的情緒簡直寫在了臉上,遲長青瞧在眼中,不知為何,原本很差的心情竟然稍微好了幾分。


    他收拾了碗筷,又叮囑幾句,讓她好好休息,臨走時,洛嬋忽然拉住他,這回沒在他的掌心比劃,而是沾了水,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地寫:你什麽時候走?


    遲長青看著那一行小巧秀致的字跡,心裏有些遺憾,但還是答道:「明天一早就走。」


    洛嬋倏地抬頭,急急地寫:這麽快?


    遲長青嗯了一聲,表情平靜地撒謊:「我還有事情要辦,不能久留。」


    少女眼中的光芒瞬間便黯淡了下去,她的手指在桌上無意識地劃拉著,將那些秀氣的字跡抹得暈開,很快就變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團水跡,什麽也看不見了。


    遲長青叮囑道:「早些睡吧。」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合上門的那一刻,他仍舊是沒忍住,抬眼看向房中,少女仍舊靜默地立在桌邊,微微垂著頭,搖曳的燭光將她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投映在地上,纖弱如同三月春風中的柳枝,細瘦得令人憐惜。


    遲長青回了自己的房裏,朱聞陽還沒走,他忽然想起一事來,問道:「之前忘了問你,你在京中,可知道洛府中人如今怎麽樣了?」


    朱聞陽聽了,便道:「洛相已經死了。」


    遲長青猛地一抬頭,驚道:「這麽快?怎麽死的?」


    朱聞陽點頭,道:「就是前不久的事情,死在了大理寺的牢裏,據聞是被上了刑,沒撐過去……」


    遲長青的眉頭皺起,洛稷是雍王一黨,他的死,很有可能是新帝的授意,他忽然就想起來那一日在殿上,新帝看著少女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和占有欲。


    想到這裏,他的劍眉皺得更緊,片刻後,才問道:「那洛淮之與洛澤之呢?他們現在如何?」


    朱聞陽想了想,答道:「這兄弟倆應該都還在大理寺中,沒被放出來,具體情況,屬下也不太清楚,隻知道雍王一黨大多都被下了獄,這些日子,大理寺裏抬出了不少人,另外刑部的大牢也都快塞滿了,盡是那些官員的家眷親屬,牽連九族,無一例外。」


    說到這裏,他也不免覺得十分心寒,新帝初初登基就有如此雷霆手段,狠辣非常,一來彰顯了天子之威,二來又震懾了群臣,想來京郊的亂葬崗這陣子恐怕要屍滿為患了。


    遲長青沉默片刻,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屬下告退。」


    ……


    因著心裏有事,洛嬋一夜都未睡踏實,做了很多夢,醒來時卻什麽也不記得了,她茫然地看著漆黑的帳頂,眨了眨眼,然後爬起身來,赤著雙足踩在了地上,二月的夜裏還很冷,冰冷的地磚凍得她一激靈,洛嬋摸索著慢慢地把鞋穿上了。


    她穿好外裳,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客棧的走廊口點著一盞小燈籠,光線昏暗而微弱,洛嬋輕輕挪到了隔壁的房間門口,裏麵黑黢黢的,沒有點燈,遲長青還沒有醒。


    洛嬋站了一會,覺得腳有些麻了,卻仍舊沒聽見屋子裏有動靜,她突然想,他是不是已經走了?


    一想到這裏,洛嬋急了,又有些慌,她上前一步,側著頭,把耳朵輕輕貼在門上,試圖聽見裏麵傳來一絲半點的聲音,但是聽了半天,什麽也沒有,靜悄悄的,如同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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