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長青倒是麵色不改地看向那大夫,倒把那大夫看得一噎,又輕咳一聲,道:「再等一刻鍾便好了。」


    遲長青頷首,又問道:「能否麻煩大夫,看一看內人的啞疾?」


    大夫唔了一聲,遲疑道:「實不相瞞,方才聽你說起,我在把脈的時候就替尊夫人瞧過了,實在看不出來什麽異常,冒昧問一句,尊夫人是因為什麽原因啞了的?」


    因著接連看過兩個大夫,這次遲長青都不需要問洛嬋,就能夠順利回答了,他沒有提及洛嬋在牢裏待過的事情,隻說她啞的那幾日是被關起來的,其餘的情況也略略提了提,那大夫皺起眉,道:「沒有症狀,單單隻是啞了,這可真是奇哉怪也。」


    他沉思了片刻,道:「若依我看來,尊夫人這大約是心病,因著受了大刺激,人在這種情況下,會發生種種古怪的反應,並不是真的身體有病,所以藥石不能醫,心病還需心藥來解。」


    聞言,遲長青頓時想起了什麽,看了洛嬋一眼,抿著唇道:「是,她那時家中是發生了大變故。」


    那大夫一拍大腿,道:「正是如此。」


    他之前瞧著也覺得有些奇怪,這位夫人的身體從前應該是生過一場大病的,所以體質虛寒,但是調理得很好,現在幾乎看不出什麽毛病了,要知道,想將差的體質調好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各種各樣的珍稀藥材,醫術高超的名醫,經年累月下來,才能有起色,但這樣一筆巨大的花費,普通人家根本無法供得起。


    再看洛嬋這般好模樣,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富貴人家養出來的女兒,如今卻穿著樸素的粗布衣裳,想也知道其中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如今遲長青一說,那些猜測就都對了,大夫便道:「尊夫人這是受了刺激,一時口不能言,這麽說吧,等心結解了,說不定明天就能開口了。」


    當然,他還有一句話沒說,也可能這輩子都不能開口了。


    遲長青鳳眸微垂,看了榻上人一眼,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要解開心結,談何容易?


    洛相已經死了,她的兩個哥哥眼下都被關在了大理寺,生死未卜,遲長青甚至擔心她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會受到更大的刺激。


    可她若一旦回了京師,到雍王身邊去,那洛府人的消息是絕對瞞不住的,到那時……


    遲長青將這些憂慮都一一壓了下來,他若無其事地對洛嬋彎了彎唇角,輕聲道:「聽見大夫的話了嗎?你的病很快就會好的。」


    洛嬋張著黑白分明的眸子,輕輕點頭,緊接著便一點點彎起眉眼,對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那一刹那,遲長青仿佛看見了漫山遍野的山桃花倏然綻放開來,美不勝收。


    他袖中的手猛地握了起來,耳畔有什麽聲音呼嘯而過,片刻後他才反應過來,原來那是他的心跳聲。


    小醫館的大夫雖然年輕,但是醫術卻很不錯,等針灸完了,洛嬋果然不覺得痛了,遲長青再三道了謝,那大夫笑著擺手,又叮囑道:「尊夫人的身體還是要多多注意,那些亂七八糟的藥,可千萬不能給她吃了,費錢事小,吃壞了身子可就麻煩了。」


    遲長青答應下來,領著他的小啞巴告辭了。


    等看見了客棧的大門,洛嬋忽然又想起來,遲長青今日就要走了,她才剛剛輕快些的心情,又倏然沉入了穀底,步伐頓住,站在了原地不走了。


    遲長青見她一動不動,一顆心猛地提起,立即道:「怎麽了?可是還有哪裏不舒服?」


    洛嬋剛想搖頭,忽然又停下,她點了點頭,遲長青有些急了,沉聲道:「那我們再回去找大夫看看。」


    洛嬋卻扯住他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又在他的手心寫字:頭痛,想睡覺。


    遲長青稍微放了點心,道:「昨夜沒睡好?」


    洛嬋又搖頭,繼續寫:不知道。


    遲長青想了想,便道:「那先回客棧睡一覺。」


    洛嬋牽著他的袖子,兩人一同回了客棧,朱聞陽正坐在大堂等候著,見了他們回來,立即站起身,看了洛嬋一眼,問遲長青道:「沒事吧?」


    洛嬋低著頭不理他,還飛快地往遲長青身後藏了藏,像是要避開他的目光,朱聞陽有些莫名其妙,開始仔細反思,莫不是他這三五大粗的樣子把人家給嚇到了不成?


    遲長青倒是不以為意,小啞巴膽子小,朱聞陽這麽粗獷壯碩,她會害怕也是正常的事情,便道:「事情我稍後再給你說,我先送她回房休息。」


    朱聞陽點點頭,看著遲長青帶那少女一塊兒上了樓,心裏想著,自家將軍看起來冷冰冰的,倒仿佛對這位洛氏女很是上心的模樣。


    想到這裏,他又歎了一口氣,既然這樣,不如把人留下來啊,那可是十萬兵權換來的呢,他家將軍真是不心疼。


    房間裏,洛嬋乖乖躺在床上,遲長青替她拉好被子,緩著聲音道:「先睡一覺,若是起來仍是頭痛,我們便再去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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