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就會好起來的。


    中午吃的是魚湯,奶白色的魚湯被燉得很濃,碧綠的蔥花星星點點,看起來十分鮮美,大將軍的廚藝越來越好了,然而洛嬋卻沒有什麽胃口,味同嚼蠟一般,但是因著怕遲長青擔心,硬著頭皮食不知味地吃著,直到一隻手伸過來按住了她。


    洛嬋抬起頭,隻見他麵上浮現幾分憂色,小心地道:「吃飽了麽?」


    洛嬋如蒙大赦,連忙點頭,放下了筷子,她頭腦昏沉,實在是什麽都吃不下,遲長青看著那幾乎沒怎麽動過的飯,並不逼她,隻是道:「我去給你熬藥,吃了藥再睡一覺就好了。」


    洛嬋坐在一邊,看著他把藥材倒入罐子裏,加水,上灶,動作不疾不徐,忽然覺得心中似乎平靜了許多,仿佛憋了兩日的難過終於有了稍許的緩解。


    喝過藥之後,洛嬋又睡了一陣,醒來時卻覺得屋子裏昏暗,空氣很是安靜,也不知幾時了,外麵傳來了淅瀝之聲,她坐起身來,頭腦有些昏沉,正在這時,旁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溫和道:「醒了?」


    洛嬋沒想到遲長青會在旁邊,愣了一下,點點頭,片刻後才想起來屋子裏太暗看不見,伸出手去,很快就被一隻手穩穩握住了。


    大將軍的手很暖,莫名就給了她安心的感覺,很快,遲長青點亮了燭台,蒙蒙的光線驅散了黑暗,將兩人的影子投映在了牆上,細細長長,他伸手摸了摸洛嬋的額頭,熱意仍未退散,但是比白日的時候已好了許多,他問道:「頭還痛麽?」


    洛嬋搖搖頭,睡過一覺之後,雖有隱痛,但還能忍受,她問遲長青:我睡了多久?


    少女微涼的指尖在掌心寫畫,如同羽毛輕輕拂過,又輕又軟,遲長青低聲答道:「不久,才兩個時辰。」


    他說著,又看向窗戶的位置,道:「外麵下雨了。」


    洛嬋略略坐直了身子,寫道:我想看看。


    遲長青答應了,起身去推開了窗,夜風夾著細雨吹了進來,涼意絲絲入骨,洛嬋情不自禁地輕顫了一下,四月已是初夏的時節了,但是與暮春沒有什麽兩樣。


    雨水清新的氣息裏夾雜著不知名的植物香氣,透著寒意,遲長青替洛嬋把被子拉了拉,將她整個人都裹成了一個球,然後抱進了懷裏,兩人麵對著麵,借著暖黃的燭光,洛嬋能很清楚地看見他的臉孔,鼻翼和下頷處投下了微微的陰影,更顯得麵容英俊堅毅,宛如刀刻斧鑿一般。


    她像是第一次見麵似的,認真仔細地打量遲長青,明眸如水,遲長青有些好笑,心裏卻又有些緊張的意味,任由她看,半晌才忍不住低聲問道:「怎麽了?」


    洛嬋動了動,遲長青便略微鬆了雙臂,以便她從裹成球的被子裏探出手來,豈料下一刻,他感覺到有什麽溫熱的柔軟輕輕觸了觸他的臉頰,是洛嬋的手。


    遲長青心裏一跳,竭力克製自己下意識去握她手的動作,以免驚走了她。


    洛嬋的指尖怯怯地滑過他的臉側,待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她略微紅了臉,立即放下手,卻聽遲長青問道:「怎麽了?」


    洛嬋往被子裏縮了縮,撇開眼,試圖掩蓋自己方才的走神,遲長青卻不放過她,又將她整個抱著,像是抱一個孩子那樣,往懷裏摟了摟,兩人隔著被子貼在了一處,他望著少女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故意追問道:「怎麽不說話?可是又覺得我像誰?像你大兄?還是二兄?」


    聽聞此言,從前的記憶回籠,洛嬋登時漲紅了臉,把微尖的下巴往被子裏縮,像是要把自己藏進去似的,最後藏無可藏,才輕輕搖頭,用纖細的指尖在遲長青手心裏寫:你不像他們,也不像任何人,你是遲長青,是……


    她頓了頓,然後認真地寫:是……我的夫君。


    那一瞬間,遲長青覺得耳邊那些淅淅瀝瀝的雨聲被放大到了極致,嘈嘈雜雜,但即便如此,有一個聲音比那雨聲還要大,怦然作響,過了一會,他才意識到,那是他的心跳。


    洛嬋垂著頭,下巴藏在被子裏,忽覺周身一鬆,正愣怔間,卻見遲長青猛然站起身來,推門出去了,她頓時愕然無比,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茫然無措地坐在床上,緊張地想,難道是剛剛不當心又說錯了話?


    上一回在臨陽城的客棧裏,洛嬋猶記得因為這件事情,遲長青還生了她的氣,不知這一次又是怎麽了,想到這裏,洛嬋心中不禁因此忐忑起來。


    一想到遲長青會生氣,她便有些坐不住,索性推開被子下了床,走到門邊去,清冷的風自外吹進來,洛嬋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燈火幢幢,將她纖細的影子投落在了庭院中,搖曳不定。


    雨已經不知何時變小了,細如牛毛,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簷下水珠滴入溝渠中,發出叮咚之聲,仿佛箜篌的聲音,空靈悅耳。


    洛嬋微微眯起眼,她看見了一線銀光撕裂了昏沉的夜色,水珠四濺開來,碎裂為萬千水花,融入了雨絲中,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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