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長青竟然在舞劍。


    昏黃的燭光自窗內透出來,院子裏銀光如水,劍氣如虹,寒意凜然更甚這夜色三分,洛嬋忍不住往門內藏了藏,大約是察覺到她出來了,遲長青很快便收了劍勢,快步過來,呼吸有些不穩地道:「怎麽出來了?」


    洛嬋探出手,在他潮熱的掌心裏寫畫:你怎麽了?


    動作輕如羽毛一般自他心頭拂過,癢癢的,遲長青忍不住握了握手指,才低聲答道:「無事,我就是……就是想練劍了。」


    他麵不改色地扯謊,就仿佛方才那個激動的人不是他似的,洛嬋將信將疑,又看了看屋外的雨絲,心道,這個時候練劍?


    遲長青輕咳一聲,催促道:「先進屋吧,外頭冷,當心凍著。」


    話畢不由分說,攬著洛嬋進屋去了,一本正經的表情下,任是洛嬋也猜不到他心中是如何想的,隻覺得今天晚上的大將軍分外的……殷勤?


    吃過飯後,照例要喝藥,遲長青端起放涼了的藥嚐了一口,苦澀難喝,他忍不住皺了皺眉,翻遍了櫃子才發現果脯沒有了,那些果脯都是前陣子買的,洛嬋本就喜歡吃,每日吃一些,這會兒就什麽也不剩了,可沒有果脯,這樣苦的藥,小啞巴如何能喝得下?


    遲長青思來想去,又去了一趟對麵,開門的是遲滿貴,見了他來,十分訝異地道:「長青,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遲長青有些歉然地道:「打擾叔了,想問一下,您家裏有糖麽?甜食果脯亦可。」


    遲滿貴想了一下,才道:「這我不清楚,得問問你嬸子。」


    他話沒說完,院子裏就傳來了他媳婦的聲音:「有,他爹,你讓長青進來吧。」


    遲滿貴一聽,連忙讓他進了院子,不多時,遲長青看見滿貴媳婦從灶屋出來,手裏端了一個碗,笑吟吟道:「來來,長青你把這個帶回去吧。」


    說著又分外關切問道:「你媳婦的病情怎麽樣了?吃了藥可有好轉?」


    遲長青答:「比白日好多了。」


    他又道了謝,這才端了碗走了,遲滿貴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橋頭處,一邊關門,一邊納悶地問自家媳婦:「他怎麽這個時候過來借什麽甜食果脯?你給了他什麽?」


    滿貴媳婦撇嘴:「是半碗蜂蜜,你懂什麽?他媳婦喝藥怕苦,這是來借糖送藥呢。」


    她說著,又感慨道:「長青對他媳婦是真的好。」


    遲滿貴嘀咕道:「喝個藥而已麽,還要糖?」


    滿貴媳婦哦喲一聲,又白了他一眼,哼道:「別人家的媳婦,和你家的媳婦。」


    說完就進屋去了,隻給了他一個後腦勺,遲滿貴摸了摸鼻子,連忙追進屋裏去了,口中一邊道:「哎,他娘,不就是蜂蜜麽?家裏還有,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院子外,身著青衫的年輕人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燈籠,手中端著半碗蜂蜜,腳步輕快地踏過了橋,往自家的院子走,像是捧著他虔誠的心意。


    暖黃的燭光灑落,給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窗內傳來了男子溫和的聲音:「苦麽?」


    少女點點頭,細白的手指在他掌心輕劃:苦。


    遲長青便將一個粗陶小碗遞過來,洛嬋疑惑接過,卻見裏麵盛了一汪液體,亮晶晶的,泛著金黃的色澤,她眸子微亮,像夜裏點亮的星辰:哪裏來的蜂蜜?


    遲長青答道:「沒有果脯了,怕你覺得苦,就去滿貴嬸子家裏借的。」


    聞言,洛嬋便看向窗外,雨絲綿綿,被燭光染成了金色,一閃即逝,遲長青催促道:「快把藥喝了吧,當心涼了。」


    洛嬋點點頭,捧起藥碗喝了一口,藥雖然依舊苦澀難喝,但不知為何,即便是沒有喝蜂蜜,她也不覺得那麽苦了。


    因著洛嬋下午睡得太久,夜裏就睡不著了,蓋著被子翻了個身,動靜引起了身旁遲長青的注意,他低聲道:「怎麽了?」


    洛嬋在黑暗裏沒動,隻是望著他,遲長青卻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道:「睡不著?」


    洛嬋輕輕頷首,遲長青便略略側過身來,嗓音帶著磁性,道:「我給你吹曲子聽?」


    他說完,便感覺自己的手掌被什麽輕輕劃了一下,癢癢的,像羽毛一樣,這是答應了的意思,遲長青坐起身,自床頭取了他的竹哨,輕輕吹了起來,一時間,悅耳悠揚的小調流淌出來,在這靜謐的雨夜裏顯得分外清脆。


    洛嬋聽了一會,覺得這一曲和她從前聽過的那首寒江吟不一樣,更為輕快一些,也十分好聽,遲長青一連吹了四五首才停下來,伸手輕輕摸了摸洛嬋的額頭,不燙,隻是還是很熱。


    洛嬋轉過頭來,在黑暗中望著他,然後輕輕在那隻寬厚的大手上輕輕蹭了蹭,遲長青忍不住笑了,輕聲道:「貓兒。」


    洛嬋抿著唇,整個人往被子裏藏了藏,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她想,大將軍真是太溫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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