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柔的頭很疼,感覺自己像喝了兩斤假酒,暈到以為自己是條被扔在甲板上曬了三天的魚。


    因此醒來後她沒有著急動彈,而是癱著醒酒。


    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發現有人在觀察她。


    臉頰和身體傳來若即若離的碰觸,她依稀感受到冰冷修長的手指正輕輕地從她眉骨往下滑,一路流轉過五官,帶來一陣奇異的酥癢。


    手的主人怕弄醒她,動作很輕。


    雖然腦子像糊了一層漿糊,唐柔仍然能想起,隻有一個人能進入這個房間。


    她繼續裝睡,知道如果此時睜開眼,他一定會消失。


    手指流連在耳畔,忽然停止不動。


    被發現了嗎?


    唐柔有些緊張,連呼吸都裝出綿長平靜的節奏。


    直到,有些略帶濕潤感的發絲落到了臉頰兩側,麵上壓下清淺的氣息


    沒想到對方竟然俯下身,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像一陣來不及感受到風,隻落下一點濡濕便迅速抽離。


    唐柔大腦空白了一瞬,睫毛微微動了動。


    這細微的條件反射沒躲過對方的觀察,身旁塌陷的褥子回彈,他起身,打算離開。


    就在托著她後腦勺的手即將抽離之際,唐柔倏然伸出手,抓住了他。


    像抓住了陷阱裏咬了誘餌正準備飛離的鳥。


    “不要跑。”她睜開眼,露出黑葡萄一樣清醒晶瑩的瞳。


    “你又要走了嗎?”


    唐柔語氣很急,“能不能先別走,我想跟你說話。”


    人魚渾身都僵住。


    他半趴在床旁,璀璨剔透的鉑銀色眼眸來不及隱藏愛意,直直落入唐柔眼中,濃鬱的深情讓她感到心驚。


    纖細的手指鬆鬆扣著他的手腕,人魚冷下臉想掙脫,唐柔連忙說,“別動,我好暈。”


    為了證實自己話的真實性,她還晃了晃,一晃真的有點想吐,臉色發青,太陽穴突突地跳。


    人魚就再也掙脫不開,像被施了定身術。


    “為什麽晚上來。”她歪著頭,眼裏有些揪到小辮子的得意,“昨晚你也來了,對不對?”


    輕柔的聲音中混著吃了毒蘑菇後,慢了半拍的慵懶感,讓渾身豎起警惕的人形異種生物意誌力潰不成軍。


    好似注射了一針麻醉劑,連脊骨都因這柔軟的嗓音變得無力。


    唐柔撐著上身,慢慢坐起來。


    漆黑的長發順著肩膀滑下,襯著因為眩暈了褪去一些血色的臉,如同勾魂奪魄的水妖。


    濕潤的眼看過來,就誘得他想跳進陷阱。


    “我不會傷害你,別怕。”她靠近了,喊他的名字,“納西索斯。”


    這是她給他起的名字。


    是這個世界上,最短的咒語。


    唐柔知道自己一定要趁此機會把所有話說出來。


    她仰起頭,看著這張妖異俊美的非人麵孔,想起在巴別塔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


    在昏暗的光線下,藏在碎玻璃後。安靜,脆弱,像摔出了裂痕不堪一擊的名貴瓷器,讓人連說話都下意識放輕了聲音。


    鬼使神差的,唐柔被這雙暗含隱忍的漂亮銀眸蠱惑了。


    她伸出手,對方僵硬著忘記了躲閃,輕而易舉地就讓她得逞。


    “為什麽要躲我?你不是主動來找我的嗎?”


    唐柔的動作並不快,像被水流衝狀搖曳,自然纏繞在磐石上的海藻。


    動作輕柔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挪動著身體將自己埋進他的懷裏,臉頰貼著他的脖頸,放鬆地呼出了一口氣,小聲地說,


    “別躲我,我很想你。”


    “好久不見,納西索斯。”


    “鬆手。”他的聲音很冷,混含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暗啞。


    手下的身軀似乎因為呼吸太過急促而微微顫抖。


    “不鬆。”唐柔在他耳邊說。


    她緊緊地勾著人魚的脖子,害怕被他推開,將兩隻手抓他頸後交扣著握在一起,像一個固執的人形掛件。


    “我做錯了事,不能再錯一次。”


    唐柔閉著眼睛,埋著頭,小聲地喃喃。


    “我很暈,不要推開我。”


    沉默了良久,他又說,“鬆開。”


    “不鬆。”她像在無理取鬧,聲音裏帶著很少有過的任性。


    “而且,如果你真想推開我,早就推開了,反正以你的力氣,推開我輕而易舉。”


    唐柔說著,湊到他耳邊輕輕地問,“但是你沒有,為什麽?”


    她太可恨了。


    人魚眼尾泛紅,額角手背繃起了清晰狹長的筋線,手抓在床邊,緊握又鬆開,堅固的木樁頃刻間化成了齏粉,足以證明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忍耐住心底壓抑的風暴。


    他的血液流速變得飛快。


    女孩那一聲聲略帶得意的篤定,又無限溫柔的聲調,讓他生起難以抑製的強烈占有欲。


    想將她緊緊地禁錮在懷裏,輕吻她的發絲,撕掉偽裝,暴露出沉醉又濃烈的愛意。


    想親吻她的額頭,質問她為什麽一次又一次將他扔下。


    他慍怒,卻又狠不下心。


    他厭惡這樣的自己。


    窗外的海浪像嚇唬她一樣,洶湧地拍打著礁岩,像是要掀起滔天巨浪淹沒這座小小的木屋。


    可卻傷不到她分毫。


    唐柔閉著眼睛趴在他肩膀上,用下巴蹭了蹭他濕潤冰涼的皮膚,聲線又柔又輕地說,“別生我的氣了,我知道錯了,能不要走嗎?”


    人魚抬起手,還沒碰到她,就聽到她在耳邊念。


    “好暈啊,毒蘑菇好可怕,我要昏倒了,別推我。”


    唐柔感覺自己像騙心軟小姑娘的油膩的大叔,但……好像挺有用的。


    撐著她肩膀的手一直沒用力,有幾分猶豫不決的意思。


    唐柔抬手撫摸上他的背,像在安撫,一下一下,輕輕拂過他裸露的脊骨。


    “別生氣了。”


    她的呢喃中帶著輕微的鼻音,因為中毒餘韻拖長了尾音。


    “要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吧,哪怕犯了錯,也不能一下就判我死刑吧?”


    人魚眸底沉澱著隱晦的深沉情緒,他強自克製著情緒,精致俊美的麵龐添上了一絲陰沉的妖異感。


    這種感覺極為陌生,從沒有人摸過他的背。


    更不會有人敢自尋死路碰觸他的身體。


    唯一這樣大膽的,隻有她,給他治傷那次,和現在。


    人魚麵上平靜無波,手指卻再一次悄然收緊。


    唐柔沒有撒過嬌,現在的行為像在挑戰不可能,除了死命地抱著他不停念著,“頭好暈,我要昏倒了。”之外,不知道該做什麽。


    她整個人都掛到了他身上,像個粘人的口香糖。


    她沒有撒謊,頭的確很暈,唐柔感覺自己的大腦像被扔進洗衣機裏攪過,不但進了水還攪成了漿糊。


    毒蘑菇比假酒還可怕。


    她癱成一團泥,貼著人魚的胸膛,清清淺淺的呼吸,感覺又快昏睡過去。


    可手指仍舊在他頸後交扣著,生怕一覺醒來他就不在了。


    沒想到,那雙手環住了她的腰。


    把這場推拒變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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