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除了跟唱和呐喊,還有吹口哨的聲音。


    人們貪婪地看著舞台上樂手那張令人著迷地綺麗麵容,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貪欲和瘋狂,他們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的伸著手,渴望從舞台的邊緣撫摸到他包裹在絲襪裏的修長雙腿。


    哪怕能碰到他身體的一絲一毫,都讓這些人感到十分愉悅,仿佛他是一塊極其可口的蛋糕,等待大家的分食。


    畢竟喻清的大名,在整個地上城的玩咖那裏都榜上有名。


    那可是喻清啊。


    曾經,高不可攀的喻清啊。


    跌落進塵埃裏,誰都可以染指的,可憐卑微的喻清啊。


    喻清很不舒服。


    他被一雙野獸一樣的眼睛盯著,胃裏不受控製地翻湧上酸液。


    舞池裏的男男女女們大多數都不是過來聽音樂的,而是看他獵奇的造型,沉浸在這一刻的感官刺激當中,買酒買醉,想觸碰他,想染指他。


    他都知道的。


    那些貪婪的眼神,無非是想羞辱他,想把他摁在身下。


    亂欲是人的原罪,他們每一個人都有罪。


    喻清仰起頭,眼睛被頭頂的燈光刺得發紅發脹,快要流淚。


    他不知道,在這種烈焰濃妝的包裹下,紅了眼眶,喉結滾動的模樣是多麽脆弱且惹人浮想聯翩。


    曾經站在娛樂產業的巔峰,無數廣告片約綜藝和代言接到手軟,堆積如山。


    那時的他站在鎂光燈下,每一根發絲都在發光,所有人都愛他,為他流淚,為他哭喊,為他一擲千金,為他花大把的錢,在深夜寫下大段大段的文字。


    傾訴著心中的愛意,說要誓死陪伴他。


    喻清本來也是這樣認為的。


    直到他得罪了人。


    她們從來不知道,即便舞台上的他光鮮亮麗,光萬丈光芒,可他也終究隻是商品而已,被包裝運作出來的、為娛樂公司所奴役的商品。


    在這個娛樂至死的年代,他可以被包裝成最精美的模樣,憑借天生條件站在受萬眾矚目的位置上。


    同樣的,那些人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打倒他,摧毀他。


    用無須有的緋聞和若有似無的抓拍,以及鋪天蓋地的通稿淹沒他,然後無聲無息不被任何人所知道的雪藏。


    這背後,僅僅是一個又一個資本運作而已。


    而他,連最基本的自由都沒有。


    因此,在他酒後衝動之下,用自己的賬號發了一些話,隨後整個人的事業一落千丈。


    被雪藏,沒有一絲曝光,還麵臨巨額違約金。


    幕後老板拋出橄欖枝,讓他做金絲籠裏的雀兒


    他笑著應下邀約,去了約定的地方,狠狠地揍了那個有家室的中年男人。


    然後……


    他閉上眼,兔耳動了動。


    人總要為自己的一時血性付出代價。


    他已經被磨去了所有棱角,縱情忘我地在這座非管轄區城市的酒吧唱歌。


    聽到舞台下的人發出尖叫,越來越多的金幣砸到他身上,砸扔到舞台上上,酒吧的老板笑嘻嘻地讓保安們把那些金幣收到筐裏,看他的眼神,像看搖錢樹。


    喻清甚至被那些金幣砸到額頭,紅了一片,胸口也留下了難看的印子。


    他今天被人占了不少便宜,甚至有個男人衝上來揉他的胸。


    他想嘔,他明明是個男人,還要穿上兔女郎套裝,明明昔日明明是昔日紅極一時的偶像,現在要在聲色犬馬的場所陪笑演唱,扮演獵奇的視覺產物。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


    更糟糕的,是有人喝醉了,打了起來。


    如果有人受傷就糟糕了。


    因為演出而引發流血事故會受到嚴重的處罰,他甚至會丟掉這個飯碗。喻清跟酒吧老板簽下的協定是他在這裏唱歌,為老板營收,而老板則是在每個月的殺戮日保下他的命。


    收起麥克風,喻清聲音變得輕柔,可那兩個人打得更加嚴重。


    甚至有人提起了酒瓶。


    人群鬧哄哄的,老板抬手製止,情況變得紛亂。


    喻清煩躁不堪,想要後退,卻被舞台下伸出的手臂拉了一把,整個人向下跌去。


    有人接住他,有人趁機揩油,有人在扒他的衣服,喻清摔倒在地上,頭暈目眩。


    那兩個人還在打架。


    酒瓶砸在其中一個人的頭上,嘩啦一聲,碎玻璃散落一地。


    “你們都清醒一點!”


    “鬆開我!”


    “一群可憐蟲!”


    聲嘶力竭的吼叫隱約傳進耳朵裏。


    尖叫聲也響了起來,但更多的是歡呼。


    他們巴不得人打起來,這座城市見慣了血,喜歡刺激的場景。


    所有人都在攔架,沒有人注意到他。


    喻清趴在地上,手被人踩了幾腳,衣服拽得破碎,有人趁亂撕他的網襪。


    地上的碎玻璃越來越多。


    他朝外爬,企圖甩開那些人。


    碎玻璃渣混著血液紮進皮膚,疼得他幾乎快要昏過去。


    他是喻清,曾經萬丈光芒的喻清,哪裏受過皮肉的苦?


    視線都開始發黑。


    太疼了。


    太屈辱了。


    終於,他爬出人群,躲在旁邊的角落,扯開麵上的黑紗。


    捧著自己的手,額頭冷汗直流。


    真絕望啊。


    喻清垂手,頭也垂下去。


    活著好累。


    他這樣活著,真的有意義嗎?


    舞池還在嘈雜,加入打鬥的人越來越多。


    好煩。


    他冷笑。


    毀滅吧。


    一張幹淨的紙巾就這樣橫空遞到了他麵前。


    “擦一擦吧。”


    溫和輕柔的聲音,像水洗滌過渾濁的空氣。


    他先是順著那張雪白的紙巾看到了一截皓腕。


    纖細,白淨,不像這個場景會出現的畫麵。


    “你的傷口裏有玻璃碎片,記得挑出來。”


    喻清被吸引了一樣,抬起頭。


    絢爛的旋轉燈球剛好劃過一道燈柱,視線過曝一瞬,仿佛鏡頭下的慢動作


    他看到眼前柔和幹淨的笑容


    不參雜任何雜質


    砰砰……


    心髒用力跳了兩下


    那人已經把紙巾輕輕放在他手上,站起來,轉動腳尖離開。


    他卡殼幾秒後才回過神,胸腔中湧出莫名的衝動,他立即爬起來,不顧受傷的手指,追尋那道身影。


    人頭攢動,像堵黑壓壓的牆。


    她消失了。


    如同不小心從開了條縫的天窗裏,吹進來的柔和夜風,僅僅吹拂了他一瞬,就消失無蹤。


    卻給他留下了又深又遠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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