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想到什麽了?」他急急追問。


    夏謹蓮有些躊躇,「有件事情我倒是想說。或許是今年的洪災比往年的都厲害,不說城外靠水的地方如何,光是這城內的水井也變得有些混濁,我剛來的時候發現城裏的人過濾掉泥沙後照樣拿來飲用,不過我實在是看不慣,所以水濾過後還都用大鍋煮了一遍,再讓病患喝下去。」


    信朝陵聽完後沉思著,他的推測因夏謹蓮的話而更加具體,假如真是那樣的話,這事情反而變得更難辦了……


    又過了四五天,信朝陵再一次進了驛館離開後,在城裏還有城外的一些流民都在傳著一個消息。


    「你聽說了沒?聽說那些京裏來的大夫不讓我們喝水!」


    「什麽?不給喝水?那不是要渴死我們啊?!」


    「就是、就是!哪有病治不好就不給我們喝水的道理啊……」


    「這哪裏是來救我們的,根本就是要活活害我們——」


    在流言越傳越廣的情況下,一股難以抑製的暴動正逐漸成型,隻是在城裏的許多人還不知道一股風暴正快速的朝他們襲來。


    驛館裏許多大夫皺著眉頭看向坐在首位的信奉善,小廳裏一片寂靜,他們都有疑問,卻又不知該怎麽說才好。


    「信太醫,不是我們不相信你的話,隻是這真的有可能嗎?我們找了這麽久都找不到的病因竟然是水?!」


    說是其他原因他還比較相信,但是水?這說不通啊!畢竟又不是隻有那些病患喝水而已,他們這些人也都有喝水,怎麽他們就沒事,外頭那些人就得了病?


    那個大夫問完,幾乎廳裏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信奉善,他也不先解釋,而是讓人提了幾桶水進來放在小廳中央。


    等那些提水的人離開後,信奉善一臉嚴肅的說:「我知道大家都有同樣的疑惑,我一開始也是不信的,但大家不妨看看這幾桶水,就能解答大家的問題了。」


    所有人的視線全移到那幾桶水上,一臉不信,大部的人都坐在位置上沒有移動。這些水還不就是水?難不成這幾個水桶裏的水能自己開出花來不成?


    不過還是有幾個老大夫走近了看,竟看出一點門道來。


    「這水……第一桶和其他桶明顯不同啊!」一個老大夫驚呼了聲。


    信奉善點了點頭,指著水桶開始解釋,「我們這些大夫平日慣喝茶水,這水自然是要煮開的,而這第一桶便是煮沸的,這桶水已放了四、五天,仍然沒有異味。


    「而旁邊這兩桶,一桶是這城裏剛打起又濾過的井水,看起來和第一桶沒什麽兩樣,最後一桶也是濾過的井水,但這桶已放了四五天,水明顯已經開始發臭。」


    幾位明顯經驗較多的老大夫看著那幾桶水一臉若有所思,幾個經驗較不足的則還是一臉的茫然。


    突然有一個老大夫撫掌站了出來,斬釘截鐵的說著,「這水裏有東西。」


    信奉善一臉佩服的看向那個老大夫,點點頭表達了肯定。「沒錯!這水裏的確有東西,所以這水打上來才會不過放了四五天就發出腐臭味,雖然我們看不見,但裏頭必定有蜉蝣腐屍之類事物,而這才是這大疫的源頭。」


    信奉善說完,另外一位老大夫接著說道:「若是如此難怪我們不管如何換藥方,病情都無法痊愈,畢竟腹瀉之後大多數人都口渴想喝水,而江南水質澄澈,也導致他們習慣飲用生水,疫病還沒好全,就又因為喝了這生水而反複,一而再、再而深,難怪最後藥石罔效了。」


    那老大夫一解釋完,所有人無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就連信奉善也不停的點頭,因為這的確就是信朝陵和他說的理由。


    「知道了這病因反而好辦,隻要把平日飲用的水煮開即可!」有人興奮的大喊。


    信奉善搖頭,「不單如此,除了飲用水要煮開外,那些碗筷器皿在清洗的時候也要用開水,否則那病蟲……」


    信奉善話還沒說完,一個小兵就忽然衝了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你是哪裏來的?怎麽可以如此無視的闖進來?」


    那個小兵可不管信奉善喝斥,急吼吼的大聲喊著,「各位大夫,城外的流民暴亂啦!趕緊跑吧,他們的目標就是你們這些大夫啊!」


    驛館亂成一片的時候,夏謹蓮還在醫棚裏忙著煮開水和熬藥,至於把脈下針的工作則讓信朝陵接手了。


    這時候已接近日落黃昏,熬好了後一帖藥送到病人手上之後,兩個人相伴走回,雖四周沒有花好月圓的美景,但兩個人並肩而立,眼神偶爾交會的瞬間,似乎都有情意在隱約流轉著。


    雖然那天之後兩個人各自忙碌著,他也不再說那些誰對誰有情的無賴話語,但是夏謹蓮心中明白,自己的確是動搖了。


    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還有「白頭偕老」,的確讓她無法再堅定的把守自己的心。


    就在她低著頭默默的跟在他身邊的時候,一隻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她驚詫的抬起頭,想掙脫開來。


    「別動!」他俊郎的臉上一片凝重,將她護在身後,雙眼則是目不轉睛的盯緊遠處的那群人影,一陣沸騰人聲似乎正逐漸往他們靠近。


    夏謹蓮見他露出警戒的神色,又聽到遠處的喧騰聲,也知道似乎發生了什麽嚴重的事情,也就先不去在意兩人雙手交握這件事情。


    「看來這城裏要出亂子了!快點,我們得先回驛館,那裏有官兵守著,起碼比在外頭保險得多。」他沉著聲說道,眼裏滑過一抹不安。


    兩人離驛館還有一段距離,也顧不得是不是符合規矩,他拉著她就快步往驛館的方向跑去。


    兩個人剛來到驛館不遠處,遠遠的就可以看見一群麵色枯槁,甚至身上還帶著惡臭的百姓,拿著隨手可得的東西,幾乎是見人就打、見物就砸,眼神瘋狂,幾乎完人有理智可言。


    兩人心一驚,抄小路急奔回驛館,但到了驛館外頭卻發現大門緊閉,原本守在外頭的官兵也早已躲了進去,信朝陵舉起手狂拍著門,一邊將夏謹蓮護在懷中,邊不斷回頭張望著那群暴民的行蹤。


    隨著那群暴民越來越近,夏謹蓮也因那一張張瘋狂的臉感到一股從心底冒出來的寒意,也慌忙跟著舉手拍門。「開門!我們都是住在這驛館的大夫!」


    裏頭的官兵卻隻是大聲的喊著:「校尉有令,不準進出,這門已經是不能開了,趕緊走吧!」


    夏謹蓮喉頭一緊,臉上露出一絲恐慌,「怎麽能這樣,我們……」


    信朝陵見那些人離他們越來越近,知道這時候裏頭的人更加不可能開門了,門一開那些人隻怕會衝進去,大夥兒都會受害,連忙拉著她快速的離開,「快!我們往另一個方向走!」


    幸虧現在的江南房多人少,有不少空院子是連鎖都沒鎖的,他們一邊跑著一邊注意著這樣的空院子,好不容易看到一間圍牆高、門口卻沒帶上鎖的院子,兩個人也顧不得其他,連忙衝了進去,但就在信朝陵轉身關門上閂的瞬間,一個鐔子就衝著他砸了過來,他要趕緊上閂難以躲避,額頭於是被砸出了一道口子,斜斜的劃過眉眼上方,馬上滲出了一片血紅。


    她聽到瓷器碎裂聲而回頭的瞬間,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忍不住倒抽了口氣,連忙跑向他,拿自己身上幹淨的帕子捂住他的傷口。


    「好了!先別忙這個,前門關了,我們得先把後麵院子的門也給關好。」


    信朝陵明白這場動亂很快就會被壓製,但在動亂結束前他們得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說。


    兩個人又匆匆的趕到了後頭,確定這間空院子沒有其他出入口後才回到屋子裏,聽著外頭不時傳來的聲響,她忍不住全身顫抖了起來。


    「別怕,別怕!」信朝陵憐惜的摟著她,輕拍著她的背安慰著。


    她從來沒遭遇過這種事吧?真是難為了她了!


    夏謹蓮在他的安慰下慢慢的恢複了平靜,但一抬頭就看到他頭上血跡斑斑,又驚恐的忍不住站了起來,「你的傷口得趕緊處理才行!我去打點水擦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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