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二更的梆子聲早已過了許久,蘇柔柔卻始終站在窗前,警戒看外頭的動靜。而元守則是坐在床榻上,捧著早己冷涼的肉包子,一口接著一口啃著。


    不隻他們兩人未睡,事實上,自從意圖謀反的大罪被揭發後,整座郭府就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直到如今還是燈火通明,壓根兒沒人睡得著。


    “現在該怎麽辦?”自到填飽肚子後。他才小聲的問。


    蘇柔柔轉過身。


    “意圖謀反,企圖毒殺當今皇上雖是大罪,不過認真算起來,這罪還算不到我們頭上,隻是率竟是天大的事,一定會嚴密調查,我們的假身份撐不了多久,一定得想辦法逃出去才行。”她走回床邊坐下。


    “外頭都是禁軍,怎麽逃?”在案子調查清楚之前,整座郭府裏的人都不許踏出大門一步,為了防止有人潛逃,這兒四周全被禁軍給包圍了。“那些禁軍個個人高馬大,少說也有三、四十人,你壓根兒就打不過。”他相當的實事求是。


    “總會有辦法的。”


    “可你已經想了半天了,還不是一籌莫……唔!”


    囉嗦的小嘴,碎不及防的被人塞入另一穎肉包子。


    “多嘴,乖乖吃你的肉包子:”她不悅的瞪著他,接著起身將藏在床頭的包袱給拿出來。


    打開包袱,裏頭全是值錢的珠寶首飾,以及當初作為聘金的五十兩黃金。


    因為害怕會被牽連,這郭府坐的人們是自顧不暇,他們這對來不及入門的姊弟反倒無人聞問,也沒人記得討回這筆錢財。


    有了這筆錢財,大雜院的老老小小少說可以不愁吃穿個兩、三年。


    數著那些光燦奪目的財寶,她彎起紅唇,心情總算好上一些。


    將包袱重新綁好。她謹慎的將包袱再次藏到床頭,本打算再回到窗邊繼續探看外頭的動靜,誰知窗外卻無聲竄入一抹黑影。


    隨眸驟縮,她快手甩出三枚銀針,卻遭黑影從容閃過。


    “大膽--”


    粗糙的大掌自前方伸來,倏地捂住她的紅唇。


    “別出聲。”那人低聲警告。


    她一愣,瞬間認出那熟悉的嗓音,接著她抬起頭,迎上那雙靜如深海,令人印象深刻的黑眸。


    “壞人,快放開柔柔!”元守卻嚇壞了,連忙將咬在嘴裏的肉包子,扔向那來意不明、臉上還綁著黑色布巾的男人,並衝下床相,奮力捶著那高大身影,然而那人不過猿臂一伸,便瞬間捂住他的嘴。


    “你也是。”來人低頭看他,眼神冷亮懾人。“閉嘴。”


    元守全身一震,本能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危險氣息,於是連忙乖乖閉嘴,再也不敢發出聲音。


    直到兩人都不再出聲,來人才收回手掌,以氣勁將身後窗扇迅速鬧上,接著拉下臉上的黑色布巾。


    自到那粗獷剛正的臉龐出現在眼前,元守才赫然發現,來人竟然就是曾有過兩而之緣的灰明,不由得又驚訝、又好奇的睜大眼。


    “你來做什麽?”辦柔柔充滿助備的質問,拌不及防的自他身邊奪回元守,將人護到身後。


    他盯著她,發現她己經換下嫁衣,臉上也恢複素淨,在燭火的照映下,她的神情一如平常,沒有因為這場災難而自艾自憐。


    她是個騙子,是個禍水,狡猾得令人頭疼,卻也美麗得令人失魂,無論走到哪兒,總能惹出一身麻煩,但無論碰上什麽麻煩,她總是勇敢麵對,想盡辦法解次難題。


    自從與她相遇後。他就莫名的無法將她置之不理,為了她。他已經做出太多多餘的事,甚至瞞著所有人,偷偷潛入郭府。


    他請楚明白她不是小姐,卻管不住自己。


    “跟我走。”他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


    “什麽?”她錯愕一愣,全身仍然充滿防備。


    “我帶你離開郭府。”


    “你……”她醚起麗時!不禁懷疑他腦袋又不正常了。


    她可沒忘記白晝時,他那無情的模樣,就是他親日下令將她抑到大廳,也是他親門下令禁軍將招座郭府包圍,無論她怎麽懇求,都不肯放走元守,如今他卻像個賊似的,偷偷摸摸潛進郭府,還闖進她的廂房,一開口就要帶她走?


    哈,他以為她是三歲娃兒,會輕易相信他的話?


    “我不要。”


    三個字,她拒絕得簡單又俐落,才沒笨到相信他。


    雖然不曉得他是什麽身份,但能率領宮中禁軍辦事,他必定是朝廷裏的大官,明知道她是個騙子,他怎麽可能會好心的幫助她?


    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陰謀。


    “這是你唯一脫身的機會。”黑眸一瞬,他盯著她那充滿不信任的眼神。


    “開什麽玩笑?搞清楚,我和元守會困在這裏全是你害的。如今你卻說要帶我們脫身?天曉得你在玩什麽花樣?”牽著元守,她一步一步的後退,決定跟他這種反覆不定的男人保持撇離,以策安全。


    元守不知道該如何插嘴,隻能仰著頭,來回看著兩人。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他沒有追上,依舊佇立在原地。


    “如果我信了你。也有可能會變成唯一“找死”的機會。”她伶牙俐嘴的低聲反駁。“雖然我不曉得你葫蘆裏在賣什麽藥,但是我不信任你。”最後一句話,她說得鏗鏘有力,毫無遮掩對他的懷疑。


    他聽得相當清楚。也相當明白,但是--


    高大的身影驟的一閃,眨眼間竟就來到她身前,牢牢圈住她的手,她倒拍一口氣,想掙紮,他卻圈握得更緊。


    “柔柔!”懾於蘇柔柔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旁的元守雖然著急,卻也無計可施,隻能牢牢捉住蘇柔柔的另一隻手,堅持有難同當、不離不棄。


    “你信不信任我都與我無關,但今夜。你必須跟我走。”他沈聲宣布,語氣堅定得猶如磐石。


    “你、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麽?”她慌了,不由得反手握緊元守,好擔心會連累他。


    “走。”話語聲才落,他己拉著她往門邊走去。


    “不要,放開我,你快放開我……”她用力掙紮,甚至壓低重心企圖阻絆他的腳步,卻怎樣也敵不過他的力道,仍然連人帶著元守被他拖著往前走,情急之下,她隻好迅速低下頭,用力咬上他的手背。


    口中的肌肉驀地緊繃,緊接著血腥味在嘴裏迅速泛開,她心頭一震,這才猛然發覺自己幹了什麽好事。


    她驚慌的抬起頭,以為他會大發雷霆,誰曉得他卻隻是低著頭,麵無表情的凝望著她,眼神依舊是那般沉默、深靜。


    麗眸深處閃過一抹驚懼,她咬住下唇,惴惴不安的縮起脖子,卻忍不住小聲嘀咕:“是你逼我的……”


    “別再大聲嚷嚷。”他沒有動怒,也沒有出手報複,隻是繼續拉著她,往門邊走去。“否則休怪我下手無情。”


    他的恐嚇相當有效,想起他驚人的功大底子,不隻蘇柔柔不敢再出聲,就連元守也不敢再造次。


    即使百般的不願意,兩人也隻能乖乖認命,可就在即將步出房門的前一刻,蘇柔柔驀然想起擱在床頭的包袱。


    “等等,等一下。”她連忙出聲,又開始奮力掙紮。


    高大身軀驀地緊繃,他扭過頭,沉默的盯著她。


    “我、我得拿包袱……”她忙說道,目光卻始終勇敢的對著他。“包袱我擱在床頭,裏頭有衣裳和盤纏,你若是真的妥幫我們脫身,這一路上我和元守總得用上盤纏。”


    他依舊盯著她,那眼神似乎在辨別她話中的真偽,沒有輕易鬆手。


    “我又打不贏你,你擔心什麽。”她夔眉。麗眸頻頻望向床頭,顯然是真的放不下那大筆錢財。


    “我、我們很窮的。”想起大雜院的老老小小,元守也連忙鼓起曆氣幫腔。“那筆錢對我們而言相當重要。”重要到就算是死了,也要護住那筆錢。


    眼看兩人一言一語的要求,灰明隻好深吸一口氣,鬆開手中的小手,改捉住元守,元守不禁驚叫了一聲。蘇柔柔自然跟著緊張。


    “快。”他指著床頭,無情催促。


    “你!”她氣壞了,卻無能為力。


    論身手,她贏不過他;論身份地位,她隻不過是個江湖小騙子,倘若他真想陷害她,大可隨手捏造一條罪狀,派人將她押走,汪根兒犯不著如此大費周章的親自來騙她,難道--


    難道他真的打算幫助助她?


    雖然狐疑,雖然忐誌。她卻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迅速走到床邊拿起包袱,接著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終於,她在他麵前停下腳步,卻是嚴肅的警告他。“如果你欺騙了我,即使變作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深邃的眸,在瞬間似乎閃過了些什麽。但最終仍是恢複一片靜默。


    “放心,我並不打算再見到你。”他低聲說著,接著胡她伸出大掌。


    自一開始,他與她就不該相遇,自從遇見她後,他己做出太多不該做的事,所以他次定,這將是他們最後一次見而。


    他不會,也不能。更不該再與她見麵。最後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便是帶她離開郭府,而事後,他自會親自到皇上麵前負荊請罪。


    她仰望看他,深深望入他深邃沉默,卻也隱約叔寥蒼涼的黑眸,心頭仿佛有什麽騷動掠過,接著她不自覺的伸出手,將自己送入他的掌心之中。


    “不許你騙我,否則無論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刹你的。”她再次警告。


    他凝視看她,不發一語握緊她的手,帶著她跨出眼前的大門。


    事實證明,灰明並沒有撒謊,他不僅帶著他們無聲無息的逃出了郭府,還親自帶著他們來到城外,完全脫離了災難。


    朦朧的月牙隱身在雲層後方,暗雲間不見任何星子,今夜的夜色太濃太沈,讓她的心頭爽名的也沉重起來。輕咬著下唇,她半是猶豫半是困惑的仰望著他,掙紮了會兒,終於忍不住問:“你為什麽要幫我們?”


    他低頭凝視她,卻是答非所問。“將來京城不會太平靜,你們別再回來。”


    “為什麽不回答我的問題?”她追問。


    “沒有任何原因。”


    “騙人。”開玩笑,那郭侍郎可是意圖謀反,打算暗中毒害皇上,她和元守雖然無辜,但確實與郭侍郎有關,他身為朝廷官員卻暗中違背皇令,帶著她和元守逃出郭府,若不是有天大的理由,這一點也說不過去。


    “就算有,你也不需要知道。”他無情說道,凝視她的目光也在瞬間轉變得疏離冷漠,仿拂她是個天大的麻煩,亟欲與她撇清關係:


    她瞪大眼,險些動怒,然而他那疏離冷漠的眼,卻更快的刺傷她,讓她的心頭陡地那麽一痛。


    可惡,他那是什麽態度?既然嫌她是個麻煩,為何還要幫助她?


    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正打算向他道謝,他擺出這種態度,她若真的道謝豈不是拿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不說就算了,再會!”她賭氣的別過臉,拉起元守的小手,轉身就要走。


    “以後,別再騙人了!”低沉的嗓音迅速自身後傳來,語氣雖是冷漠,語意卻是關懷。


    她不禁停下腳步,迅速旋身瞪他,被他忽冷忽熱的態度搞得火大,實在搞不懂他到底是討仄她,還是不討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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