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齊達本人雖然以前是個文盲,可是他接收的這個身體卻實在資質不錯,原本就有一定的墨水,而且還有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再加上齊達本人的勤奮,考慮到他現在身體的年紀,齊達一直以來在學業上的表現可以稱得上優異。可是,就是這樣的齊達,現在卻遭遇了他的瓶頸:作文。雖然接收了這個身體的資質,可是齊達本性上還是那個六十多歲的沒文化偶爾有些小狡猾但本質上卻還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雖然由於奇緣而獲得了閱讀能力,靠著他六十多年的生活閱曆,可是讀懂那些彎彎繞繞的文章論述,但也僅止於弄得懂而已。也許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文人身份的緣故,齊達寫起文章來總是大大咧咧直直白白的,有什麽說什麽,完全沒有文采可言。倒不是說他笨,直腸子也不是,可是他就是完全沒有文人的自覺,作文時從來不懂得避諱或者隱語什麽的,也根本不知道要引經據典來增強自己文章的文采,每每看得張先生皺眉不已。先生也不是沒有點撥過,可是相對於柳隱張華的玲瓏心思,齊達在某些方麵就像是個榆木疙瘩:除非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不然永遠也不要指望他能明白你的暗示。張先生不願意直言打擊自己愛徒,可是也不想自己靈氣十足的學生栽倒在作文這裏從此斷了進身之階。於是,他一方麵給齊達布置更多的作文訓練他,另一方麵讓柳隱出馬指點——這方麵柳隱可是出了名的玲瓏心思。除了柳隱外,在學堂的時候張華也會偶爾幫點忙,畢竟要論心裏頭的彎彎道道,張華也不差柳隱半點,隻是他性子跳脫,無法定下心來,所以在學習上總也不如柳隱。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俊俊,也是典型的以勤補拙,作文上也不太盡如人意。不過,總算他年紀還小,思維方式還不算太過拘泥,所以境況比起思維方式已經僵化的老男人齊達好些。齊達也知道自己缺點,每次作文他也都絞盡腦汁的往自己文章裏添些看上去比較華麗的詞藻或者引用一些經典什麽的,以盡量讓自己的文章顯得有文采些,不過,到目前為止,他所有的努力似乎隻引來了反麵的效果。19轉眼間就是夏至,因為鄉試就在仲秋,而地點在省府,所以齊達他們得提前出發。出發前,師母給他們書院裏要參加鄉試的幾人做了一鍋麵——因為夏至,然後齊達、柳隱、張華、俊俊還有另外兩個學生一起踏上了省府之路。齊又托付給了師母,臨走前小家夥眼淚汪汪的牽著齊達的衣角不肯撒手,齊達差一點就心軟答應帶他去了,虧了柳隱及時提醒他才沒有鬆口。家裏的兔子與雞齊達托給了根生照顧,因為雞蛋不能久放,齊達私底下找了於氏,跟她提出了照顧期間所有的雞蛋根生可以自己揀去,或吃或賣任她處理——不與根生說是因為憑著根生性子他肯定不會接受這樣的事情。吃過了夏至麵後,齊達他們幾個就結伴上路了。他們一行六個人,最大的不過十五歲,最小的俊俊與張華才十歲——其實齊達也是,不過他顯然是不把自己計算在內的。陪同的隻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其實齊達想用的詞是年輕人),大毛的那個幫忙買下水秀的叔叔。他常年在外跑商,這次正好要去省府,所以也就順便照顧這幾個初出茅廬的小後生。齊達他們居住的地方雖然是山區,鮮有人至,可實際上他們距離省府並不遠。齊自清——大毛叔叔的名字,帶著他們翻山走近路,隻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就到了省府,茉陽。大毛他叔還有自己的事要做,把他們托付給自己相熟的客棧掌櫃就離開了。因為秋試在即,茉陽城內多是四麵八方前來趕考的士子。客棧人多的擠不下,隻要有點空的地方都住了人。雖然齊達他們因著齊自清的關係還不至於沒地方睡覺,但是也沒有好地方了。掌櫃的絮叨半天,不甘不願的給齊達他們騰出兩間空房子。齊達他們,除了張華情況稍稍好些,都是窮人家出來的孩子(柳隱現在寄居在齊達家,也算是窮人家的孩子),所以沒得選擇,隻得悶不吭聲的分宿兩處:齊達、柳隱、張華一處,俊俊和那兩個孩子一處。第一個晚上還好,大家都累了,洗洗就睡了過去,沒有時間也沒有那個精力計較。但是第二天開始,就有些不滿了。齊自清在這裏的時候,那個掌櫃的滿口應承會好好照顧幾個孩子,可是現在,看看這都什麽環境!滿是灰塵異味的房間,幾塊木板鋪上陳年的稻草就算是床了,還有都到中午了,怎麽也沒有個送飯的!要說他們白吃白住也就罷了,可是掌櫃的分明收了錢的,居然還這樣!張華氣得就要去找掌櫃的理論。他雖然隻是一個小小山村書院山長的孩子,可是他從小到大即聰明又伶俐,周圍的人,無論老少,都看在他父親的麵子上把他供著,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當麵奉承背後陰人的事!齊達連忙把張華抱住,不讓他衝出門去,一邊一疊聲的道:“你衝出去出氣了,我們以後住哪裏?我可是聽說茉陽城裏沒有其他的空地方了,就連城外的野廟都有人占了!忍忍吧,最起碼要等我們考過之後再撒氣,好不好?到時候你想怎樣就怎樣!”張華在齊達懷裏一陣亂扭亂踢,終於還是聽進了齊達的話。然而到底心頭還是不舒坦,對著房間內僅有的一張瘸腿桌子一陣猛捶,他才氣喘籲籲的出去叫飯。柳隱放下手裏的書,淡淡的瞥他一眼,“我竟不知道,你原來這麽愛管閑事。”齊達好脾氣的笑笑,“其實還好了,我隻管我認識的人的。”柳隱沒有接他的話,輕輕“哦”了一聲,低下頭去繼續看書。齊達看著莫名沉默下來的柳隱,並沒有怎麽驚詫,這些日子以來,柳隱經常這樣,他都已經看習慣了。******************************************秋試在即,齊達的作文還是沒能寫好。張華柳隱對於齊達作好文的可能已經完全死心。兩人估摸著可能會考到的題目,每人給齊達寫了兩個模板,讓他細細背下來,等到科考的時候,就從中挑一個和題目比較接近的套上去就是了。作弊是可恥的,齊達深深知道這句話。可是這句話隻能在自己有餘力應對考試的時候有用。當自己都不能應對考試了,為了通過,作弊就是必要的了。接下來的兩個多月時間,齊達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背誦並學習應用模板上麵了。柳隱則是精益求精的學習看書作文一樣都不放過,張華則在柳隱的刺激下也全身心的投入學習之中。至於俊俊那邊,因為兩邊距離實在太遠,除了每天出門拿午飯晚飯的時候偶爾能碰上一麵之外,似乎也都躲在房子裏學習。整整兩個月,齊達都沒有踏出這個名叫東順的客棧一步。越是臨近科考,他就越是緊張,恨不得夜晚不睡覺的一天當做兩天使。屋裏的油燈經常整夜整夜的點著,就連勤奮如柳隱都有些看不過而經常強行滅他的燈逼他上床睡覺。“跟你說過了,你的算學明法都很好,一定能過的。至於作文,就算你再用功,也不可能再有進益。何必弄得自己身體不舒服呢?”“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齊達照例回他這兩句他上輩子經常聽兒子念叨的話。“休息!”柳隱不再試圖和這人說理,他直接行動,揮手滅燈。“早該這樣了!”張華涼涼的說著,自顧自的鑽進被窩裏,順便把齊達推到床鋪的裏邊,“睡覺!明天還要看書呢!”就這樣,在周而複始的緊張學習中,鄉試終於如期而至。齊自清這個時候又趕了來,特意送了幾人進了考場,然後就是持續三天的考試。這裏的科考和電視上的有些不同,第一天考經義,第二天考策論,第三天上午考算學,下午是明法,第三天的兩場考試可以隻考一場,也可以兩場都考。據說,在京畿地區的鄉試,還有一場科考叫做技藝,是由工部出人來考察,過了之後可以直接進工部工作。不過也就是聽說罷了。這裏的考試也很人道,考生每天清早進入考場,傍晚交卷出來,然後第二天繼續考試,並沒有像前世電視上說的那樣關上三天三夜不準出來,吃喝拉撒睡全在一處的情形,害得齊達虛驚一場。不過,就算這樣,這三天還是大大的折磨了齊達一場。三天過後,當齊達從明法的考場出來時,感覺自己死後重生也不過如此。回到客棧,雖然身體很累,可是大家都興奮得不行,整個客棧,準確說整個茉陽城都沉浸在放鬆輕快之中。幾個月的高強度備考,一朝鬆懈下來,雖然還不知道結果心裏依舊晃悠,但是大家還是高興終於解脫了。許多書生士子不顧天色已晚,紛紛走上街頭,或者三五成群的在附近的店鋪閑逛,或者在酒樓閑話喝茶,還有那比較闊綽的,就直接宿進了附近的青樓楚館。張華自然也不甘寂寞,於是鼓搗著齊達出門遊玩。齊達想起被自己留在家中好幾個月的小家夥,被張華的一陣鼓吹搞得也有些蠢蠢欲動,於是拉上柳隱,正好俊俊他們也過來,於是一行六人一起上街去了。因著科考方才結束,城防衙門今天也很湊趣的解除了宵禁,賣各種物品吃食的小販也紛紛出動,青樓楚館徹夜笙歌,甚至不少大家女子也在父兄侍兒的陪伴下外出遊耍,整個茉陽城極是人熱鬧。齊達走在街上,覺得這情景比起前世那些城裏的夜市也不遑多讓,而且因為都是燈火照明,沒有那些刺眼的霓虹燈,齊達感覺看上去還要舒服得多。因為大家身上都沒有什麽閑錢,所以基本上都隻是沿著街道亂逛,偶爾進街邊的店鋪裏看看,眼饞一下那些美玉啊,殘本啊,名畫古器什麽的,真假不管,至少了見識了一下雛形。然後就是街邊的小吃。那些酒樓茶莊的他們自然是進不了,但是街邊的什麽炒麵煎餃豆腐花黃豆麵葷素包子之類的,一份一文錢兩文錢的,他們還是吃得起。於是一群沒見過世麵的山村出來的土包子一路走一路吃,幾乎隻要是看著賣吃的,都走上前去試試。就連柳隱,他以前也是從沒在街上這麽吃過東西,也跟著他們一起吃。也虧得幾個人年紀都比較小,不然,以他們一身儒衫卻在大街上放開肚子饕餮貪吃的行徑,早被人唾棄得一身口水了。就這樣一直吃到月上中天的時候,除了柳隱,幾乎人人都撐得走不動路了。張華更是抱著肚子哎呦哎喲的靠在橋墩上不斷亂叫。而俊俊則是為這一個晚上花掉的錢心疼。齊達實在再也挨不住了身體裏不斷湧出來的睡意提出了回客棧,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於是提著手裏還沒來得及吃的小吃,挺著著實撐到了的肚子慢慢回到了他們住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