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家家的,就應該在家裏讀書,外麵的事情亂摻合什麽。回去看書!”張華擺出大人的姿態。“你……”“……”張華到底棋高一著,齊又小孩子雖然口頭上偶爾能占到一點便宜,但還是不夠跟他打擂台,所以最後還是張華博得了陪齊達出門的機會。隻是,出城的時候,興奮過了的張華突然想起,他明明是想去阻止齊達的啊!+++++++++++++++++++++++++++++++++++++++++++++++++++++++++++++++++秧田確實有些積水了,不過那些役夫到底無愧齊達犧牲自己的痛腳手把手的教導,齊達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在開始排水了。看了下秧田,看來自己不在的時候他們也照顧的很好。不過他們本來就是附近的農民,以前隻是不知道這些精細的耕作方式而已。事關自己的身家,他們自然是一觸即通。仔細點評了一下眾人的工作,有人問他們可不可以把這裏學到的教給家裏人,齊達自然是沒有意見。他作為司農寺少卿,本來就有教化天下農事的職責。不過,齊達還是說了,有些在這裏用的辦法並不適用於其它土質不同的土地,所以要他們在家用這種方法種地的時候注意一下家裏的土地是否適用。跟役夫說了一大通話,那邊張華也想通了。橫豎已經出來了,再拘著也沒意思,還不如按照齊達的心意好好走走看看,也好拔高一下因為前麵兩天而降落了的關係分。合浦雖然地處極南尚未教化,與中原消息不通,但是因為近海,中原以為寶的珊瑚珍珠倒是盡有,而且,正因為此前客商極少,買賣此類東西的人也極少,所以這裏的差不多都是上品。當然,現在來這裏的客商多起來了,但是合浦街頭,依然到處都是這些“土貨”。張華在交州呆了好些年了,對這些東西自然提不起興趣。但是齊達剛剛到這裏,有可能會對這些中看不中用的華美物品感興趣。而且還有齊又,那小孩子剛剛被他教訓了一頓,也要買些東西回去安撫一下。小孩子,打了之後總是要給顆糖的。北街因為靠近合浦的碼頭,來往的客商都要從這裏經過,所以這裏是整個合浦最熱鬧的商業區。張華便是帶齊達來的這裏。雖然穿的便服,可是張華作為這裏的父母官,北街又多的是人精,豈有不認識的。就是有那不認識的,見著兩人穿的袍衫——因為天熱,這裏的人穿的多是兩截式寬鬆式的上衣下褲服裝,袍衫是士人才能穿的,不過這裏天高皇帝遠,也有那膽大的富商穿就是了——也能猜出兩人身份不低了。所以一個個也都著意奉承。因此,短短半條街下來,馬車上就多了一大堆東西。到了北街中心,一條略窄的橫街把北街一截兩分,橫街的兩頭隱入兩邊的高牆深院裏,明明是兩條相交的街道,一條熱鬧到了極點,另一條卻安靜得不像是鬧市,如果不是偶爾有一兩個行人從裏麵搖搖晃晃走出,幾讓人忍不住懷疑裏麵是否還有人家。“這條街怎麽這麽安靜?”齊達瞪著這對比強烈到詭異的兩條街道,實在忍不住問一邊的店家。張華臉頰抽了抽,還來不及說話,熱心的店家已經開始了他的解說,“哈,客官是第一次來我們這吧?這啊,是我們合浦最出名的大小北街。這大北街呢,就是我們對著的這一條,白天熱鬧。那小北街啊,就是橫著的那條,晚上熱鬧。”說道“晚上熱鬧”這四個字的時候,那年過四旬的半老店家擠了擠眼睛,做了個你我男人心知肚知的表情。齊達自從恢複了記憶,臉皮也相對的恢複到了這個年紀相應的薄度,當下馬上就臉紅了。旁邊那個沒眼色的店家還要取笑,張華卻冷下了臉,手指在店中擺放的物什上隨意的點了點,“店家,這個,還有這個,都送到刺史府去,到那結賬。”店主哂笑立時僵硬到了嘴邊,直到張華拉著齊達走出了店門,才反應過來,慌不迭的衝著已經走遠了的二人打躬作揖,“是!是!”齊達聽著後麵傳來的帶著幾分驚恐的聲音,肯定的道:“你故意的,你根本就不想買那兩樣東西的。”張華眯了眯眼,誠實的回答:“是啊,我本來是想那個店鋪位置既好,客人又少,正合宜帶著你去坐坐,誰想他那裏安靜也是有緣由的。”齊達撲哧一笑,搖頭道:“張華你太壞了。”張華一合手裏檀木折扇,微微揚起下巴,頗為享受的回答道:“承蒙少卿大人謬獎!”齊達斜睨著張華,正想說什麽,卻突然眼角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不由詫異的望過去,卻是小北街深處一個院門輕輕的合上了。“怎麽了?”“我好像見著一個熟悉的人了。”齊達自己也有些困惑。剛才眼角那一閃,他甚至連對方是男是女就沒看清楚,可就是平白的感覺到一股子熟悉的氣息。張華看了看那個方向,挑了挑眉,“這種地方,你能有什麽熟人?十有**是來時路上同船的人物,管他做甚!”“也是。”齊達深以為然的點頭。來時的船上,因為他的身份,前來巴結的人實在不少,尤其是他生病時候,來探病的更是絡繹不絕,一日裏起碼要見上三四個,而且大家都是在這裏下船的,這樣的熟人,確實是不見也罷。“走吧,前麵是有一家師傅,貝殼雕刻最是厲害,去看看。”“好。不過我身上沒錢了,待會兒你出錢。”“好。”88沒多久,雨季結束,幹季來臨。整個南交州都從那種朦朦朧朧的水潤空氣中解脫出來,而之前幾乎如影隨形的蒙蒙細雨,氤氳水汽一夜之間再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屬於冬日的融融冬陽。泥濘的路麵也在一夜之間晾幹,潮濕的空氣不複,城裏街道上的人彷佛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整個合浦城,刹那間熱鬧起來了。這種幾可稱得上顛覆性的變化,把從來沒到過這裏的齊達齊又兄弟,還有這輩子第一次出遠門的何西,看得是目瞪口呆。一連幾日,齊又隻要有空就會呆呆的仰頭看天上的太陽,看它什麽時候落下去,看什麽時候下雨。而何西則咋咋呼呼的把屋子裏所有的東西諸如被褥衣服乃至書籍之類的,全部翻出來擺放在後園裏曬太陽,曬得整個後園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張華勸說齊又不必如此心急,因為接下來有六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們把箱籠裏的所有東西曬上個十遍八遍。然則張華在齊又這裏信用值實在不夠高,所以兩人還是自顧自的在後園裏晾他們的萬國旗。張華給齊達找的田都是上好的水田,能自己從地下出水的那種,而且彼此之間引水的水渠也修得很完善,所以齊達倒不用擔心水的問題。倒是因為雨季結束,農田裏的作物換季,官田裏有不少旱田瘠地空出來了,齊達趁此機會把這些田圈進了他的育種試驗田裏。秧田裏的秧苗已經長得差不多了,是插秧的時候了。齊達帶著二十來名役夫,一起到秧田裏拔了秧苗,然後把秧苗用籮筐挑到事前已經整好的地裏,然後以一尺左右的行距全部插下去。五十畝水田插完,還剩了些秧苗,齊達又令人把剛剛圈進來的瘠田開了一些出來,也試驗著插了些秧苗,想看看能否在這裏也弄出些變種來。張華作為一州刺史,下鄉勸農這種事情自然是輪不到他來做的,自然有底下的人自己去做好,他隻要適時的提醒一下就好了。至於因為幹季來臨而突然增多的那種季節性的工作,因為之前做足了準備,張華除了比之前稍微忙了一些,倒也沒有變化多少。甚至,比起張華,他還要輕鬆那麽一些。也是因為如此,齊達便把給齊又找先生的事情交給了他。合浦作為交州的首府,學宮自然是有的,但也僅止於有而已。交州被士家統治了百餘年,這裏的士民,尤其是那鄉下的土人,基本上是隻知道有士家,沒人知道皇帝。就算是士人,他們也是被士家沿襲前朝的舉察製高高供養起來,除了極少數不得已的,大部分對於朝廷的科舉製度是不屑一顧的。所以,也就造就了交州在科舉人才上的奇缺。整個交州,除了蒼梧以北的三郡還有些秀才,其他三郡,基本上就沒有參加科舉的了。所以,這所謂的學宮,其實也就幾個落魄秀才在教書而已。這樣的師資配備,齊達自然是不願意讓齊又去的。而交州的其他名聲在外的士人,卻多半為了所謂的氣節,不願意——至少短時間內,向朝廷折腰。而朝廷為了安撫民心,也不願意逼迫這些士人,所以教化問題還得張華自己想辦法。但是,至少目前,交州的學宮教育問題是難以解決的,所以齊達交給張華的任務就成了一個大難題。最後,無奈之下,張華在請示過齊達之後,決定還是自己暫時兼任齊又的先生,每天給齊又安排下一定的讀書任務與作業,然後等到第二天檢查。如此,事情倒也順利解決。而且,張華不像京城裏的那些自命清高的儒生,認為教導仆役出身的子弟有**份。張華受父親影響,隻要是願意學習的,並不介意學生的身份,他都能一一教導,所以他順勢答應了齊又教導何西的請求。如此,日子就在有序的忙碌中進入了臘月,也到了齊達的二十歲的生辰(虛歲)。是冠禮的時候了。以前在山裏的時候,鄉下人家不興冠禮這一套,當然,作為庶民,他們也隻能戴巾,加冠一詞與平民無緣。不過,在齊達他們山裏,一則因為家裏的大人都急著抱孫子,二則因為鄉下人家最缺的就是勞動力,所以家裏的男孩隻要過了十五歲,就會請附近的算命先生或是巫婆子看個日子,然後祭告家廟,請了鄉裏族裏德望高的老人給孩子束發、裹頭巾。而後,那孩子就算是成年了,就算是邁入了成年人的世界,可以談婚論嫁,當家作主了。族裏討論什麽事情,他也有一言之地了。如果去別家幹活的時候就可以拿上和大人一樣的全額工資了。別家有紅白喜事,他也可以代表家裏去幫忙或者是吃酒了。當然,女孩兒,除非是田雨那樣的人家(即家有餘糧的地主),又或者是特別受家人寵愛(譬如毛穎),一般是不會有成年禮這樣的事情的。鄉裏的媒婆子一般都打聽著附近的女孩兒,估摸著到了那個年紀,然後就會尋上門來做媒,然後直到出嫁的前一天,女孩兒的母親才會把孩子叫到房裏,與請來的全福人一起,給女孩兒開麵,上頭,然後就算是女孩兒的成年禮了。話扯遠了,齊達雖然也是出自鄉下,也是平民身份,但是當初並沒有按照鄉俗行禮。而現在,雖然因為宦遊在外,冠禮已經差不多失去了它禮節上的意義,但是冠禮畢竟是人生中重要的一節,所以該有的還是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