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袍襯得他玉樹臨風,香道上不少姑娘回頭多看他兩眼。


    “祭主,這是規矩。”他道。


    君十三沒轍地在心底歎口氣。每當他們搬出規矩來壓她,她就敗下陣來,畢竟她並不想當個離經叛道的不肖子孫,丟了君家人的臉。


    “全聽十一哥吩咐。”她乖巧地應道。


    “走吧。”君十一走在前頭。


    君十三看著他的背影,與此同時後頭響起一道尖細的嗓音。“祭主大人,咱們可不是出來遊山玩水的,您這樣可不是為難我們這些底下人嗎?”


    挖苦的冷諷,讓八雲不悅地回頭瞪去。“四喜姐姐,小心你的嘴。”


    “我說八雲妹妹,我這麽說有錯嗎?祭主不動,咱們後麵的人都不用走了。”四喜相貌清麗,卻比不上八雲的討喜甜美。


    “你!”八雲抿緊嘴。


    “四喜。”君十二沉聲低喊著。


    四喜嘟著嘴,乖乖地走回主子身後。


    “八雲。”看了眼站在四喜身前,一身素白深衣的君十二,君十三趕快出聲打圓場,“十二姐,對不住,我現在就走。”


    君十二五官精致,但而無表情,冷若冰霜,長睫輕點了下。


    唉,還是不理她……歎口氣,君十三舉步往前,已經沒了看攤子的興致,直到踏進下天竺寺內,滿室繚繞的香煙氣息和悅耳肅穆的誦經聲,才教她勾出了些許笑意。


    這是她初次參拜,不大懂得規矩,隻能依著君十一的指引,一路參拜,待見過住持,攀談幾句之後,不等八雲參拜完,她便又回到前殿。


    站在佛前,聽著鍾聲和誦經聲,她愉快地瞇起眼。


    直到感覺有人走近,以為是八雲走來。她帶笑喃道:“這寺內香氛繚繞,我真想在這兒待著不走呢。”


    說完,卻沒聽到八雲的回應,她不由得側眼探去,驚見是個陌生男子,她嚇得連退數步,迭聲道歉。


    “抱歉,我認錯人了。”她說著,粉頰羞紅似火。


    “不,姑娘言重了。”男子頭戴玉冠,身穿綾羅衣袍,腰間係綾帶懸金鎖片,看得出出身尊貴,身後甚至還有幾個麵色冷沉的侍衛跟隨。


    君十三笑得靦,隻想趕緊離開,然才踏出一步,男子往橫一擋,她不禁疑惑地看著他。


    這是怎麽了?他為何擋在自己麵前,而且還伸出手,像是要——


    “喂!你做什麽”見有男子作勢要掀開祭主的帷帽,參拜完畢來找君十三的八雲,急忙衝向前阻止。


    “放肆!”男子瞧也不瞧她一眼,倒是他身後的侍衛利落上前將她扯開。


    見狀,君十三秀眉不悅的擰起。


    “喂!到底是誰放肆?”八雲低喝著。


    她想要拔聲開罵,可在寺內又不便大聲喧嘩,盡管有其他人在拜佛,卻隻是冷眼旁觀,教她氣急,偏偏在這時,又無端從外頭刮進一陣風,將帷帽的白紗給吹開,讓祭主絕美的容顏顯露。


    瞬間,周遭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


    那張傾城嬌顏奪人心魄,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不妖不豔,可偏教人忘卻呼吸,猶如劃過黑暗的星辰,璀璨奪目。


    瞧見男人錯愕又複雜的眸色,君十三趕緊抓緊帷帽,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臉,就怕前祭主的話會一語成讖。


    “……竟是絕色!”李成威幾乎傻了眼,原以為身為巫祭外貌能精采到哪裏去,豈料勿勿一瞥,教他驚為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於是他大手扯住她的帷帽,眼看帷帽要被他扯掉,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金光閃至,還看不清楚發生什麽事,眼睛就被刺激得反射性的閉上。


    頓了一會,感覺帷帽上的力道不見了,君十三才緩緩張開眼,卻見盤遺踞她心頭的男子就在麵前。


    不同的是,今兒個他檀發束起,露出濃揚的眉,讓五官更形立體,唇角的笑意淡抹,勾魂攝魄。


    “怎、怎麽……”是她產生幻覺嗎?


    未經召喚,龍神怎麽會出現在她麵前?


    可是明明是他呀,龍形箍就束在他飽滿的額上……


    “怎麽?難不成君家人不召喚本君,本君就沒本事下凡?”男人笑得邪魅,微眯的淺色眸子噙著不可一世的傲慢。


    “真是龍神?”君十三倒抽口氣,難以置信。瞧著他一身玄色滾金邊的長袍,金光不再,就像個凡人般站立在她麵前。


    “你就隻會問這句話?”他低低笑著。


    果真是她,外表看似精明,骨子裏卻藏著傻氣,一如當年的君拾扇,在人前幹練武裝,唯有在他麵前顯露真性情,就因為這樣的性子……才會將他給困在這裏,哪裏也不能去,如今再見到她,他不會錯過!


    “可、可是……”這跟前祭主說的不一樣啊。


    前祭主說,龍神不會無故下凡,但她明明沒有召喚他,他卻自己來到她麵前,這完全顛覆她所學所知,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響應,尤其此刻她心跳得好快,還有些口幹舌燥。這是怎麽了?她不懂。


    龍神直睇著她,笑意更濃。


    然而,君十三壓根沒察覺他的目光,她她低垂著眉眼,不敢再對上他的視線,直到眼眸餘光瞥見周圍的人,才想起自己身處在下天竺寺內!


    “糟!”她暗叫不妙,想著該怎麽不讓殿內的人發現龍神的存在,卻卻突地發現所有的人全都頓住不動,要扯掉她帷帽的男人還高舉著手,殿內縹緲的香煙亦靜止停頓,耳邊聽不見半點聲響,是一片可怕的死寂。


    “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感覺仿佛是在結界裏,可她並沒有身在結界的感覺。


    “本君把時間暫停了。”


    “嗄?”


    龍神低啞笑著,看向李成威,探出手指,往他額間一押,他隨即倒了下去。


    “龍神大人?”君十三驚呼著。


    “不用擔心,本君隻是給他一點小小的教訓。”


    “為何?”她不解極了。


    “為何?”他反問道:“難道你並不覺得被冒犯?”


    “被冒犯?”她沉吟了下,明白過來他指的是那個男人對她不禮貌。“可就算是如此,為何龍神大人要教訓他?”


    那人冒犯的是她,又與龍神什麽關係?


    微揚起眉,龍神不答反問:“你說呢?”


    是拾扇,如今名為十三,但在他眼裏,是同樣的魂魄,同樣的吸引他。


    君十三認真地蹙眉想著,突見長指探到麵前,不由得驚詫抬眼,對上他噙笑的俊魅瞳眸。


    心像是被什麽扯著,教她幾乎站不住腳。


    “你可記得本君?”他問,長指輕撫著她比想象中還要滑膩的頰,緩緩地落在她粉嫩的檀口。


    要是她把一切都給忘了,為為何會畫下他的畫像?


    七百年前,拾扇說,他和她之間有三世糾葛,七百年後,他終於等到了她的轉世,而這一世,他不會再傻得像上一世,直到她辭世,才發覺了這份情。


    她想回答,但他的指尖就貼覆在她唇上,教她不敢輕舉妄動。


    怎麽可能忘?一直懸掛在心上的人出現在麵前,她卻隻能近乎癡傻地注視他。


    他睇著她半響,好一會勾斜唇角。“有緣,本君會再拜訪你。”


    “咦?”


    沒機會把話問出口,他倏忽消失在眼前,耳邊接著響起輕淺的對談聲,時間又開始轉動。


    “祭主,您沒事吧?”八雲急問著,瞥見李成威倒在地上,不禁一怔。“欸這是怎麽一回事?”


    李成威帶來的侍衛趕緊蹲伏在主子身旁 ,不管怎麽呼叫,他依舊一點反應都沒有。


    對他們而言,事情就發生在一瞬間,然而對君十三而言,在凍結時間裏,在龍神離去時,她像是也被奪去什麽,不再完整。


    心神恍惚地撫上唇,她還能感覺他留下的餘溫。


    心顫得厲害,陌生的情愫,教她惶惶然。


    下天竺寺一事,讓君家人意識到君十三的美貌極可能引發不必要的麻煩,竟連到寺廟參拜,也能招來登徒子輕薄。


    然而,君十一卻認為,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也許君十三的美貌並不完全是件壞事,相反的,可能招來更大的福分。多樣心思在君家人心裏發酵,君十三卻渾然不察。


    回到君府,入夜,在八雲的伺候下,沐浴更衣之後,遣退八雲,她坐到案後,從書架上取下她畫的那幅龍神像。


    畫像遠不如他出現在眼前時的震撼,那般卓爾不群、邪魅攝魂……


    她理不清心頭的悸動是怎麽回事?唉!不該再將心思全部放在龍神身上。


    歎口氣,將畫像放回書架上,她坐到床上,放下床幔,躺下試著入睡。


    閉上眼,還未入睡,卻突地聽到金玉敲擊般的清脆聲響,驚得她張大了眼。


    她的院落在君府的最北角,負責服侍她的隻有八雲,其餘人等是不能隨意靠近的,然八雲在身上並未佩戴任何飾品,這聲響到底是從何而來?


    正疑惑間,床幔微微飄動著,她側眼探去,瞥見他竟在床幔外。


    “龍神大人?”她驚呼道,趕緊爬坐起身,用力扯開床幔,卻不見他的蹤影。


    這是怎麽回事?她明明瞧見了。下了床,她四下走動著,不見他的蹤影,隻教她覺得自己像是要發狂。


    怎會如此?


    以往她總是一個人待在暗室,借著門縫閃入的微弱光線,想象著外頭的世界,想象著有一天,她會和奶奶一樣貢獻天賦,造福百姓,可為什麽她現在滿腦子全都是龍神的身影,甚至渴望得出現幻覺?


    奶奶曾對她說過,身為祭主,必須清心寡欲,要是染上貪嗔癡,總有一天會因而入魔。


    而她,入魔了?


    “想不想到本君的住所走走?”低醇嗓音響起,君十三驀地回頭,驚見他就在麵前。


    “你……”


    “嗯?”


    他笑睇著她,俊顏上的魔魅風情,教她想點頭,卻又想起不妥。


    “不可以。”身為祭主,她不該無故離開君家,況且現在已經入夜。


    “可本君想帶你到外頭走走,難道你不想再多看看天竺山上的景致?”


    她心念動了下,就在瞬間,她竟然已離開寢房,出現在天竺山的崖頂,往下一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嚇得她深揪著身邊的人。


    “怕嗎?”他低笑著,長指一彈,隻見黑暗中綻放萬盞光,令她看清楚眼前的山景,甚巨是遠處的湖麵。


    君十三驚喜地微張小嘴,想要再向前一步,卻被身邊的人一把揪住。


    “再往前走,可就是黃泉路了。”


    他戲謔的低嗓在她耳邊拂過,教她沒來由地紅了粉顏。


    “往這兒走吧。”


    他說著,自然的牽起她的手,君十三有些不自在,但他包覆她的大手,溫溫熱熱的很舒服,而且說實話,她並不想掙開。


    “天竺山確實是座靈小,你要是能多到這裏走動,對你而言,有益無害。” —他回睇著她。


    “咦?”


    “你相當具有佛緣,隻要你潛心修煉,待你壽終正寢後,必能位列仙班。”他說著,喜歡她驚詫時,微偏蠔首的嬌俏模樣,像是苦惱,又像是在深思什麽。


    君家巫女資質本就極好,而她更是其中之最。


    畢竟,她是拾扇的轉世。


    “龍神大人的意思是,帶我到這裏,是希望我多接近靈山,好讓我可以更加潛心修煉?”她呐呐問著,不知道為什麽,心底有股莫名的失落。


    “不好嗎?”讓她及早位列仙班,對他而言才是真正的好消息。


    “……很好吧。”她也隻能這樣回答。


    畢竟她本來就該潛心修煉,正因為要讓她心無雜念,祭主才會獨處偏僻院落,以期達到心如止水的境界。


    以往是很簡單的,可現在確實好難好難。


    “你真是個有趣的丫頭。”他笑言。


    有趣?她蹙起眉,無法理解自己到底哪裏有趣。


    隨他在無人的山道走著,君十三漫不經心地看著山景,隻覺得天竺山遠看峰巒嵯峨、古樹參天:近看山骨玲瓏、老藤攀岩……


    “怎麽著?”發覺她突地頓住,他玩味地回頭瞅她。


    “這岩石……”她眯眼看著山道邊,高約數丈的岩石。“很不尋常。”


    “喔?怎麽個不尋常?”


    “這石頭具有靈性,上頭負載了很多氣息,還好有人設下結界,要不早晚會出事。”她輕觸著冰涼的岩石,可以感覺到許多七情六欲,透過岩石傳遞給她——刻骨銘心的山盟海誓、被迫勞燕分飛的無奈……濃厚的貪嗔癡狂,教她困擾地收回了手。


    他輕覆她欲抽回的手,解釋道:“這是三生石,黃泉與人間各有一塊,記載著人們前世今生中最不願遺忘的一段情。”


    當初,他們就是在這裏相遇,她可還記得?


    “是嗎?”她像個初生的嬰孩,對世間的一切還在摸索之中。


    “你要是喜歡,本君可以取下一塊給你。”


    “啊?可這樣不是破壞……”話還沒說完,便見他長指微勾,岩麵掉落一小塊灰色岩塊,經他大手輕覆後,表麵竟覺得剔亮如鏡。


    “給你,往後要是再有人冒犯你,拿著這石頭呼喚本君,本君會立刻現身。”


    他將石塊遞給她。


    她傻傻地接過手,感感覺石塊沁涼如冰,扁平形如月,擱在掌心把玩剛好,但她卻無心把玩,直忖著他的話中意。


    那話,像是把她擱在掌心疼惜,令她原先淡淡的失落瞬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心喜。


    “為何龍神大人要對我這麽好?”她問。


    “你說呢?”


    他知曉她是在暗室被隔離教養長大,自然不懂男女情愛,然而這塊三生石,可以引領她懂得情愛,早早投入他的懷抱。


    他們之間沒有紅線,他這麽做,是耍了點小手段,可誰要她教他念念不忘?


    誰要她畫出他的樣貌?


    主動招惹了他,她怎能置身事外?


    君十三愣愣地看著他,直到他貼覆上自己的唇,她驀地瞪大眼,想將他推開,他卻將她扣得極緊,唇舌濕濡糾纏著。


    “你……做什麽?”她心慌意亂,不能理解他的行為。


    “親你。”他喃著。


    雖說他是天界的異類,但身為神袛,他有著不得不遵守的天規,不過既然她早晚會成為天界:貝,如今接近她,也不算犯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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