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她都懂,隻是——


    「若是您對與我……」曹承熙尷尬地清清喉嚨。「若您對與下官成親有所疑慮,下官願保證,我對殿下一片赤誠,當上駙馬後,亦會對您百依百順,極力扶持,助您稱王。」


    他字句斟酌,即便私下與她獨處,仍不忘使用敬語。


    真雅明白,這是他端方嚴謹的個性使然,或許終其一生,他都不會有所改變。


    她靜靜地望著他。「我從沒懷疑過你對我的忠心。」


    「那殿下還猶豫什麽?莫非……」曹承熙頓了頓,帶著幾分猶疑的目光梭巡於她冰清容顏。「殿下另有意中人?」


    她怔了怔,不承認,卻也不否認。


    這含蓄的反應已足夠說明一切,曹承熙急了。「不可以是他!」他嘶聲喊,神態焦灼。「殿下,誰都可以,就他不行!」


    就他,不行嗎?


    真雅默然,心口沉甸甸的,泛著冰涼。


    曹承熙見她沉默不語,更焦急了。「殿下,您明知無名的真實身分,他是申允太子的血脈,背後還有一群殘餘的舊勢力,他隻會成為您的麻煩,事實上,您早該除掉他——」


    「他並無意成王。」她悠悠地打斷他。


    「就算他無意好了,他背後的勢力容得他為所欲為嗎?」曹承熙言語如刀,一刀見骨。


    真雅隱隱地痛。


    「殿下,您要留他在身邊,下官無法反對,但萬萬不可與他成婚啊!」


    「……我沒想過許他婚約。」她早立誌,她的人,她的心,都是屬於這個國家的,而他,絕對不是能與她共享王權之人。「我很明白,我的婚姻不由得我私心作主,你退下吧!讓我好好想想。」


    屏退曹承熙後,真雅獨自坐在執務室裏沉思,思緒千絲萬縷,終究理不出頭緒。


    果真到了該拿她的婚姻作為政治籌碼之時了嗎?她曾想過,不到最後一刻,她絕不婚,現下已到了那一刻嗎?


    她懊惱地歎息,一時之間心海波瀾起伏,無法冷靜。她離開兵部,來到馬廄,躍上最鍾愛的駿駒,策馬疾奔。


    一路穿過宮外大片園林,來到湖岸邊,意外地發現有個熟悉的人影早坐在岸邊一塊大石頭上,逍遙自在地握竿垂釣。


    是無名。


    她俐落地下馬,將韁繩圈在一株樹幹上,朝他走去。


    「你這是在做什麽?」


    無名回過頭,朝她笑出一口白牙,笑得她有些眩目。


    「你怎麽也會來?」


    「很悶,出來透透氣。」她答。「你呢?」


    「看不出來嗎?」他甩了甩手中的釣竿。「我在釣魚。」


    她眯眼,仔細瞧了瞧空無一物的魚鈎。」釣魚怎麽不用餌?」


    「我這叫‘願者上鈎’,不願也不勉強。」他話說得瀟灑,笑容爽朗,她看著,鬱悶的心房彷佛撥開了雲霧。


    「我瞧你是釣好玩的吧?」她笑道。「有成果嗎?」


    他一攤手。


    「看來這湖裏的魚兒都很聰明,不願上你的鈎呢!」她戲謔。


    「要不你來試試?看這些魚兒遇上你會不會便傻了?」他玩笑似地邀請,她沒多想,便點點頭。


    他伸手,一個輕巧的回旋便將她也拉上石頭,兩人並肩坐著,他將釣竿遞給她,自己則從懷裏摸出一顆糖球,拋進嘴裏。


    「我也要。」她說。


    他笑著又掏出另一顆糖球,塞進她的櫻桃小口。


    天色蔚藍,天空浮著一朵朵胖乎乎的白雲,雲影映在清澈的湖麵,輕盈她隨水遊動。


    兩人都不說話,享受片刻的靜謐,真雅握著釣竿,釣竿無餌,果真一動也不動,看來湖裏的魚群都不傻。


    想著,她笑了,笑過後,心房又淡淡地籠罩憂鬱。


    「還記得嗎?」她驀地揚嗓,嗓音沙啞。


    「記得什麽?」他問。


    她沒看他,定定地看著釣竿的魚線在湖麵上微微顫動。「我們說過要一起去看沙漠飛雪,都快走完那片大草原了,隻差幾天,便能抵達沙漠。」


    她忽然提起往事,他有些驚訝。


    「記得嗎?」


    「嗯。」當然記得。


    「是我堅持要回來的。」她說。


    「嗯。」他應。


    她望向他,水眸迷離,漫著煙霧。「你會不會氣我?再晚幾天回來就好了,再晚幾天,說不定我們便能親眼見證沙漠飛雪的奇跡。」


    他搖搖頭,笑笑。「早幾天晚幾天有什麽分別呢?還不就是下雪嘛,看不看也無所謂。」


    可總是了卻了一樁心願——


    若是有朝一日她當真坐上希林王座,這願望,怕是永無實現的一天了。


    她憂傷地睇他。「我覺得很對不起你。」


    「有啥好對不起的?」他撇撇嘴,一副很拿她的多愁善感沒轍的樣子。「還以為你征戰沙場多年,比大男人還爽快,怎麽也跟一般娘們一樣,婆婆媽媽的!」


    「別這麽對我說話。」她故作不悅地眯眯眼。「我可也是個公主。」


    他聳聳肩。「我從來沒當你是公主。」


    「那你當我是什麽?」她順著他話鋒問,可話才落下,便後悔了。


    他亮燦如星子的眼眸大膽放肆地盯著她。「我當你——是我的女人。」


    果然,她就知道自己不該問的,將話題導往這般曖昧的方向,是她的錯。


    真雅斂眸,試著端出冰凝的臉色,這曾是她的招牌表情,但麵對他,她愈來愈難以裝冷淡了。


    相反的,她甚至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臉紅。「你……還有糖嗎?」


    「你還要吃?」


    「對,還要。」她徙勞地想轉移兩人之間浮動的異樣親昵。


    「剛才那是最後一顆了。」無名可惜似地歎道,頓了頓。「要不吃這個吧!」他拾起擱在身旁的一方食盒。「這是我出來前請膳房幫忙做的點心,我跟廚娘她們說是要跟你一起吃的,她們可巴結了,做了好幾種不同口味的呢!」


    「你啊,就隻有想吃甜食的時候會抬出我這個公主的名號。」她揶揄。


    「此時不利用,更待何時?」他還理直氣壯呢。


    「呿。」她賞他白眼,接過食盒打開,裏頭琳琅滿目地裝滿各樣精致點心。「還說要跟我一起吃呢,若是我今天沒遇上你,你不就一人獨享了?」


    「本來就打算獨享的啊!」他一副可惜的表情。」這些東西,我一個人吃還嫌不夠。「說著,他拿起一個豆沙包填入嘴裏。


    她也跟著拿起另一個。


    兩人你一個、我一個,像孩子般地搶食,倒不是真的餓了,隻為了那番說不出的樂趣。


    為何跟他在一起,就算是做這等幼稚的傻事也覺得開心呢?


    真雅感歎地尋思,凝睇他有棱有角的側臉,心弦牽動,他曾忝言自己生得俊俏,要說俊俏,他肯定是比不上承熙的,卻有股難以言喻的性格,尤其當他這般滿不在乎地笑著的時候,那微勾的峻唇總是透著幾許邪惡的魅惑。


    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重男色之人,但每每望著他分明的五官,看著他肌肉勻稱的身材,以及散漫微敞的衣襟下露出的一截古銅色胸膛,心韻便會不由自主地加速。


    這實在不是個好現象啊!


    想著,真雅又抓起一個糖酥點心,咀嚼著,不知為何,愈吃愈是心跳狂野,全身臊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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