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沒有碰你的床鋪。”他知道她奇怪的堅持。


    “……我的家具呢?”杜芳華看著這儼然像某個家具展示場的房間,一點熟悉感都沒有的空間,一股悶火壓在她喉頭。


    “賣掉了。”說得幹脆。


    不由分說,她重賞他胸口一拳。


    “幹嘛生氣?”他吃痛按住胸口,退了一步。“我以為你會喜歡的。”


    “誰準你不說一聲就把我的東西丟掉?”她餘怒未消,挽起袖子,氣勢洶洶地朝他走近,“你最好不要反抗!乖乖讓我海扁一頓。”


    “等一等!下個月你生日——這是生日禮物!”他不得不往後退。


    “我的用心良苦,卻換來一頓愛的拳頭?”


    “不是愛的拳頭,是怪你多管閑事的拳頭!”


    退到無路可退,高大身軀隻好貼牆乖乖站定,任由壽星拳打腳踢,直到她再也打不下去為止。


    “你幹嘛做這種事?”她仍氣呼呼的。雖然聽過他不知嫌了多少次這房間,老嘮叨說哪天要把她的破窩好好整修一番,但她都認為那是玩笑話,因為——到底有哪個正常人會這麽做的?


    “說什麽生日禮物……誰要你這麽做的!”


    “說生日禮物是好聽,主要是因為你原來的椅子太小,我坐起來很不舒服,所以幹脆買一張好的來給我自己坐。”他拍拍柔軟沙發,高大身軀坐上去,舒服地歎了口氣,隨手拿起一旁床頭櫃上的漫畫,轉開新添立燈,照明跟氣氛都十足,果然是看書的絕佳地點。


    “你的專屬沙發放我家做什麽?”她無法真正生氣,卻也高興不起來。“嫌我這裏寒酸,就乖乖待在自己家裏別來!”


    “問題是我一個人在家很寂寞呀!誰教某個窮鬼連坐公車來看我的錢都不願花。”他把新買的漫畫周刊丟給她,拍了拍身旁位置。“快過來看。”


    她隻瞪著他,臉色沉悶。


    “幹嘛不開心?你工作忙到這半年內都沒時間跟我多說幾句話,我是怕你哪天還沒享受過舒服日子,就先過勞掛了。左右勸不了你出門去玩,隻能先從你的居住品質下手了。”


    大學一年級中期時,她突然調整作息,改上起大夜班;晚上五點到十點半變成睡眠時間,晚上十一點到隔天七點上班。陸嘉陽雖然難以苟同她這樣的生活,卻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定。所以即使他手上有她家的鑰匙,但生活作息完全不同了,因此兩人這半年相處時間銳減,幾乎每次碰麵,都是打個招呼就擦身而過的狀況,每次見她疲累的樣子,他總想讓她歸來休息的小窩能更舒適一點。


    “先把你所有的成見都放下,左右看看你的房間,不是舒服又漂亮多了嗎?”


    “無功不受祿。”


    “好了。”他幹脆起身,把頑固的人拉過來坐。


    “小花你應該看過這次的廣告了吧?那個廠商出手很大方,你沒聽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誰教你跟我一起長大,我若過好日子,身旁的人也必須過好日子啊!”


    這是什麽歪理?她完全笑不出來。“人的好日子應該是自己去掙的,而不是別人給的。”


    “別人”這兩字聽來異常刺耳,她半年來的忙碌跟此刻的冷淡,讓他幾乎有點動怒了。“我不是‘別人’!”


    她看著他,歎了口氣。“不要老往我這裏跑,你約會還順利嗎?”


    “我不是‘別人’。”他堅持不被轉移話題,抓著她堅持道:“你跟著我說一次,我不是‘別人’,而是‘自己人’!”


    他孩子氣得讓人失笑,但是——


    “不是的。”她明白單純的他想聽什麽,但她不能總是哄他,她的縱容隻會造成彼此困擾,於是她很認真的說出真話:“你、我、他,世上有這麽多名詞,就是在提醒每個人,隻要‘自己以外的人’就是‘別人’,這就是我的想法。”


    他臉色沉了下來。“獨立,並不代表要拒絕別人的好意!”


    “但是,真正的獨立是代表經濟跟精神都能夠自立,一切自給自足。”她掃了這裏的高級家具一眼。“這些東西,若我想要,會自己去買。”再說,她根本不需要這些。


    “你連吃飯都節省,哪可能好好照顧自己?”他根本看不下去。


    “每個人對‘好好對待自己’的定義不同。阿陽,你的專用沙發別擺在這裏,有時間就把它運回去吧。”


    “你怎麽了?你以前從不會拒絕我的東西。”他不明白,他以為她會高興才對,而不是這樣皺著眉,仿佛十分困擾的望著他,仿佛他的存在就是個麻煩。


    “你以前最多請我一碗冰,跟送我一整個新家是不一樣的。”她感到頭大,覺得他根本走火入魔。


    “小時候我的能力隻請得起一碗冰,當然跟現在不會一樣。”他解釋著。


    “你以前會關心我,但不會幹涉我的生活。”


    “幹涉你?”他瞠大眼。“我隻是要你好好吃飯,生活品質好一點而已!”


    “我三餐都有吃,住在有床有屋頂有牆壁的地方,這有什麽不好?”


    她別開臉,看著煥然一新的房間,咬牙道:“我比較喜歡之前房間的模樣。”


    “什麽……”他錯愕。他再次感覺到了——那種被排斥的感覺,這次絕不是他的錯覺跟妄想。“小花,你到底在拒絕我什麽?我真的不懂!之前不是說開了嗎?你為什麽還是這樣拒人於千裏之外?我都快要不認識你了。”


    她眼神閃爍,像在思索該怎麽回答。


    “不要再想借口推托,你說實話!你到底在拒絕我什麽?”


    他火了。


    她為難地看著他,然後,視線無奈地望著木質地板。


    “最近在學校……我看見你跟一個漂亮的女生親昵走在一起,你們在交往嗎?”


    “不要轉移話題!我們現在在說我們的事——”


    “回答我。”她眼神認真的望住他。“這跟我等一下要說的事有關,你先回答就是了。”


    “我——”他實在無法理解“房間裝潢”跟“他的約會對象”這兩者會有什麽關聯。


    “那女生,我隻跟她出去過幾次,沒有在交往……”這一年來他試過很多對象,卻發覺眼女生約會越來越無聊,一點也比不上偶爾來她這裏,即使看看她的睡臉也好,即使根本不用說話都要來得開心。


    “這跟那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她思索良久,終於下定決心的說:“阿陽……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什麽喜歡的人……”他一時無法理解,然後,恍然大悟的問:“果然是那個小旗嗎?”


    她有點悲傷的望著他。“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所以請你不要常往這裏跑,會讓人誤會的。請你把鑰匙還給我。”


    “誤會……什麽誤會?”他一下子無法消化她的話。


    “我房間的鑰匙,還給我。”


    他慢了半拍的瞠大眼。“你……要把房間鑰匙收回去?”


    “對。這裏是我家,從今以後,除了我喜歡的對象以外,其他男生不能再踏進我的房間一步。包括你。”見他像被雷劈中的大樹般杵在原地不動,她心一橫,上前去探他口袋。


    “做什麽?”她的話像釘子般重重穿進他腦門,突然,有股惱怒由心底湧上,沸騰起來。


    “是誰說了什麽閑話?你要在乎誰的眼光?是那個小旗說了什麽嗎?你幹嘛突然這樣!”抓住她的手,他不禁大吼起來:“你要為了別人把我趕出去嗎?”


    “這不是趕,阿陽。”望著他暴跳如雷的模樣。“你對我太好,太過好了……”這一切已經夠了,真的。”


    她並不想貪心的。隻是,他對她太好,或多或少總會令她心生依賴。


    可是他們的心思根本是兩個宇宙,她怎能忍受一直聽他說跟其他女生約會的事?


    她第一次對他說出真心:“你以後會是別的女生的,我不能再這麽依賴你,謝謝你幫我布置房間,其實,我很感動,隻是……我不能接受、也不能習慣這些,你明白嗎?”


    他無法理解,她也早知他不會懂,但仍堅持自己的決定:“你的專屬沙發,我會找時間請人運回你那裏去。”


    知道她心意已決,是下定決心要把他趕出她的領域。


    “你到底把不把我當朋友?”他彷如遭到背叛的質問。


    她看著他憤怒中帶著悲憤不可最信的臉色,心中自然也難受,但事情已經不能再持續下去。


    “我們當然是朋友。以後,我們一樣可以在外麵見麵。”


    “你——簡直莫名其妙!”氣得七竅生煙的人甩門而去。


    體育學係的同學錯愕張嘴,嘴裏吃進一半的麵幾乎倒流出來。


    “因為認為她不會照顧自己,所以……就送了一個家給她?”


    “不是‘家’,隻是‘家具’!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渾身充滿躁氣的人,熱麵撈了兩條便吃不下去。


    “好,不是家……隻是家具。”同學從善如流的改口:“你送了所有家具給人家,你的青梅竹馬怎麽說?”他對這至今沒碰過麵的人簡直好奇到了極點。“你說,她叫做杜芳華對吧?長什麽樣子?”


    “你問這幹嘛?”眸中立現銳光,簡直像隻欲維護地盤的鬥犬。


    就是因為這位“青梅竹馬”居然能夠讓他露出這種反應跟表情來,才讓人好奇得不得了呀!但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同學又問:“你把鑰匙還給她了嗎?”


    “怎麽可能還她!”想都別想!


    同學摸摸鼻子,看著陸嘉陽那副“大受打擊”、“良心喂狗”的義憤填膺模樣,好笑委婉地問:“你會不會覺得,自己……有點、稍微、太過關心她了?”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關心她是應該的!”他口氣不善。“為什麽所有人都老是問這種問題?我不關心她,誰關心她?她一個人住在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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