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樓吧。」


    馮纓給嬌娘遞了帕子,自己半蹲下身,與小丫頭平視,「不過你這傷看起來還挺新鮮的,應該不是在花樓裏被打出來的。」


    小丫頭畏縮地躲進阿索娜的懷裏,隻留出一隻眼睛,偷偷的望著馮纓。


    馮纓也不介意:「花樓已經有些日子沒開了。沒有生意,她們就不會調教新來的小丫頭。所以,你是從哪條巷子裏的……逃出來的?」


    她不說那個字,但可以確定,這個小孩多半就是從現在哪家暗門裏逃出來的。


    小丫頭盯著馮纓,然後把頭一轉,埋進阿索娜的懷中。


    阿索娜忙把孩子抱緊了:「小羊怕是嚇壞了。可憐見的。」


    「能逃出來都是好的。」馮纓抿抿唇,看著小孩身上青青紫紫,深深淺淺的傷痕,打算再管一次閑事。


    這麽小的孩子……她免不了想到自己過去的那些學生。雖然年紀要比她大了一輪,可偶爾提起自己家裏的弟弟妹妹們,大多數時候眼睛裏總是亮晶晶的充滿了歡喜。


    如果是他們的弟弟妹妹……她很難想象會是怎樣的場景。


    「是誰帶你去那種地方的?」見小丫頭又朝自己看過來,馮纓耐著性子,慢慢又問道。


    阿索娜和宋嬌娘雖然心疼孩子,可也明白馮纓這是打算管孩子遇到的事兒了,忙一左一右連聲哄著。


    好不容易,名叫小羊的小丫頭終於開了口。


    「是爹爹……」


    小丫頭的聲音有些不正常的嘶啞。


    馮纓看了一眼嬌娘,後者心疼地直抹眼淚:「是殺千刀的鴇母讓人打出來的,不肯聽話就打,這個年紀的小孩打疼了就哭,越哭越打,嗓子壞了不算什麽,喊成啞巴了隻要不死,最後都能用。」


    「她還這麽小。」馮纓皺眉。


    「小有小的好處。」嬌娘顯然有很多想說的話,最後顧念到小羊還在身邊,隻要改了口,「小羊這個年紀,大多都是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了,所以被賣了出來。要是賣給那些大戶人家為奴為婢,也不過就是多了個身契,可賣給了花樓或者暗門,那就……是另一番日子了。」


    馮纓看著小羊。


    小丫頭肯說話已經是壯起了膽子,但問她是從哪個巷子裏逃出來的,她卻是怎麽也回憶不起來。


    隻記得那巷子裏有條禿尾巴的老狗,偶爾會蹲在後門,然後被鴇母她們拿掃帚趕跑。


    為了能從小羊嘴裏問出更多的消息,馮纓就這麽蹲在了酒壚裏。前頭酒香四溢,卻怎麽也勾不起她肚子裏的饞蟲,滿心滿眼隻想著怎麽幫小羊,以及更多的像小羊一樣,並不願意做那些事情,卻無奈陷在娼門動彈不得的人。


    隻是小羊到底年紀小,又驚又怕地過了那些日子,回憶起來都是被打的事。


    她記得一個叫月亮的小女孩,因為月亮和她一起不肯聽話,想逃跑,所以抓起來一起挨打,被打得耳朵直流血。


    她還記得一個叫大福的小姐姐,因為爹娘說跟著鴇母能享福,所以十分聽話,很討鴇母的歡喜。後來鴇母給大福改了名字,叫春煙,還說要帶她去見位貴客,回頭就能過上好日子。


    「後來呢?」馮纓摟著小羊坐在屋簷下。


    小羊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怕她了,依偎在她的懷裏,揪著她衣襟,輕著聲音回答:「後來……後來春熙姐姐就不見了。她們都說,她去享福了,好多人……好多人問媽媽能不能讓她們也去。媽媽說、媽媽說……」


    她打了個哆嗦,馮纓忙把人又摟了摟。


    「媽媽說她們還不夠資格,得乖乖聽話,以後才能享福。可是我明明、明明聽見媽媽跟狗子哥說,春熙死了,那位貴客弄死了春熙,還給了媽媽好多錢……」


    馮纓有點不忍心再讓小羊說下去了,忙摟著人哄。哄著哄著,懷裏的小丫頭呼吸漸漸平緩,竟然睡了過去。


    她低頭,看看睡得香甜,臉上沒了惶恐的小丫頭,輕輕歎了口氣。


    「小羊睡了?」嬌娘從前頭回來,見狀盡量放柔嗓音問道。


    馮纓點點頭。


    嬌娘伸手:「我抱她回去睡吧。」


    馮纓有些遲疑,到底還是讓嬌娘抱走小羊,也好鬆鬆胳膊。


    安置好小羊,嬌娘從屋裏出來,才剛在馮纓身邊站定,就忍不住又開始掉眼淚。


    「我還沒問過你,你……是怎麽進的花樓?」馮纓想了想問。


    她沒查過嬌娘原本的出身,魏韞那時為了設計魏旌,給嬌娘安排了一個惹人憐惜的出身,可那隻是為了騙人。


    嬌娘擦了擦眼淚,笑道:「我家窮,我上頭有個哥哥,底下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那時候家裏為了給哥哥娶媳婦,選擇把我賣給來村裏收人的人牙子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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