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有螢火,再遠點,更有一個纖瘦的人影搖搖晃晃扶住了一旁的樹幹。


    魏韞下意識想要護住馮纓。


    不想,馮纓膽子奇大,已經先一步提著燈衝了過去。


    燈火之下,那人抬起臉來,露出瘦得快要凹陷下去的麵龐。


    「三兒?」


    馮澈這個人名氣並不大。明明和季景和是同期入的翰林院,這幾年卻始終是坐在翰林圖畫院待詔的位置上沒有挪動過一星半點。


    季景和已經升遷,他卻還是一個小小待詔,在慶元帝麵前並不露臉。馮奚言和祝氏也罵過他沒用,可他毫不在意,隻認真做著手裏的事。


    馮纓上回見他的時候,還是在忠義伯府。梅姨娘幸災樂禍地說他和祝氏這對母子倆鬧了矛盾,起了分歧。


    那時候看他的臉色就已經不大好,今次一見,也不知是螢火的關係,還是因為燈籠和夜色,他的臉色顯得更加難看了。


    馮澈扶著樹,踩在幾塊故意壘高的石頭上,肩膀上好像還掛了什麽東西,整個人搖搖欲墜。


    馮纓趕緊上前,伸手一把把人拽了下來。


    哪知他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輕飄飄地就被拽到地上,還沒等馮纓說話,人已經跌了下去。


    馮澈的長相是清秀俊逸的,略帶了些不屬於男人的陰柔,但也不會顯得太女氣。可他突然一摔,馮纓去扶的時候,卻見他兩眼發紅,眼角泛淚,竟是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你在這裏做什麽」馮纓說著,抓過掉在地上的繩子。


    魏韞順手接過燈籠,幫她照著。


    這一照,還真讓她看出了點什麽。


    「白綾?你從哪裏搞到的這種東西?」馮纓把白綾扔到地上,伸手掐抓馮澈的臉,「三兒,你拿著這玩意,大晚上的在山裏頭是想做什麽?尋死啊?」


    馮澈紅著眼眶,被掐了好幾下愣是沒喊疼。


    馮纓瞥了一眼飛過來的零星幾隻螢火蟲,歎氣:「我呢,今晚是打算來看螢火蟲的。但是現在,好興致全都被你攪沒了,所以你要是不老老實實跟我解釋清楚你在做什麽,我就讓你接下來就算尋死也不能安安靜靜的走。」


    「二姐,你不能這麽霸道!」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大哥。」馮纓拍拍他的腦袋,「要是讓大哥知道,你居然夜裏跑到我們娘親的山莊附近尋死覓活,大哥能從河西殺回來狠狠打你一頓。」


    馮纓的確沒了看螢火蟲的性質,和魏韞一道把馮澈帶回山莊後,才發覺他竟是連飯都還沒用過。


    於是廚房開始忙碌起來,水房裏也燒上了沐浴用的水。


    好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坐在中堂的馮纓終於見到了如同被遺棄的小奶狗一般頹然的馮澈。


    她的目光從他蒼白凹陷的臉上,轉移到披散開的頭發上,又接著落到他被丫鬟挽起的袖子上。


    然後,馮纓屈指,敲了敲矮幾:「吃吧。吃飽了我再問你話。」


    馮澈登時有些愣。到底是挨不過肚子餓,低下頭,慢吞吞地往嘴裏送了一口飯。


    三碗粥,兩碟菜,再加一碗冷淘,被他吃得幹幹淨淨。


    一直到放下碗,馮澈抬起頭,這才撞上了馮纓的目光。


    「行啦,三兒,老實交代,你到底是想做什麽?割腕死不成,所以出來找個山頭吊死自己?」


    馮澈不說話,馮纓衝他微微一笑,手一伸,直接拉過他的手,拔高袖子,露出手腕上幾道陳年舊傷。


    「馮小三,你說說,你這傷是怎麽來的,為什麽割腕?」


    馮澈變了臉色,想要拽回手,可馮纓是誰,哪能這麽輕易讓他得逞。


    「馮小三,你最好老老實實交代,不然我不介意現在立即派人送你回忠義伯府!」


    縱然夜色已晚,屋裏點著燭火,光線並不如白日裏的明亮,馮纓依舊看得清馮澈的臉色有多差。


    「我……」馮澈動了動唇,看著好像有些說不下話來,片刻後方才閉上眼,艱難地吐出了第一句話,「爹最近又納妾了。」


    基於馮奚言那個喜好美色的糟老頭納妾已是常事,馮纓絲毫不覺得這是問題的症結所在。


    馮澈低下頭,隻道:「那人是胡家姑娘。」


    「誰?」


    「胡雙華。」


    馮纓騰地站了起來,魏韞伸手拽住她:「你現在去能做什麽?」


    「抓了人,送她流配!」馮纓咬牙,對著馮澈恨恨道,「馮奚言不怕死,你娘也不怕死了不成?他這叫窩藏朝廷欽犯,是欺君之罪!他想死他自己去死就行了,別禍害梅姨娘和府裏的下人!」


    胡家還沒被流配。


    慶元帝將此案全權交到了太子手裏,由太子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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